竹馬的初見
哥主動吻了自己。 狂喜點燃了每個細胞,就像爆漿而出的果醬,頭皮發麻,脊柱劃過閃電。 哥并不抗拒跟自己接吻,不是嗎,哪怕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覺——所以繼續吧,想要更多。勝勛托住曦仁哥的后腦勺,摁了過來,捉住了曦仁哥的唇,舌頭撬開唇齒,憑借本能侵犯著曦仁哥的口腔。唾液的吞咽,唇齒的碰擦,急促的呼吸,浴缸中沉浮的身體。軟糯沙啞的呻吟從曦仁哥的喉嚨中傳出,似乎是呼吸有些困難。 勝勛于是放開了曦仁哥,讓對方有喘息的間隙。 “在淵哥… … ”曦仁哥夢囈一般吐露出清晰而殘忍的音節。 “咳… … 哈… …”剩下的聲音被扼在脖子上的手所掐斷,那手青筋暴起,力氣分明下了殺意。 都勝勛發現自己在笑。壓抑在肺里的笑聲,翻滾到小腸。 “哈哈哈… … 哥為什么… … 總是對我這么殘忍?” 曦仁哥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抗,連掙扎都顯得有氣無力。 啪嗒—— 淚水從撲閃的睫毛下抖落到水面。 曦仁哥在哭。 不知道在幻覺里看到了什么,或許是做了什么噩夢,總之哥在哭。 掐著脖子的手指如夢初醒,放松下來。 “ 勝勛… …救… …救救我… … ”曦仁哥沙啞的嗓音擠出來。 都勝勛感到口干舌燥,心煩意亂,渾身寒毛直豎,心臟像挨了一記重錘,胃里有蝴蝶在撲騰。 裴曦仁就像一把標尺,將都勝勛26年來的短暫人生劃分為兩個階段:碰到曦仁哥之前,以及碰到曦仁哥之后。 6歲那年的冬天,肅殺又寒冷。 “如果不是因為勝勛,我他媽瞎了眼,會跟你結婚?!”被稱為母親的人猛得一拍桌子。 “那小子長得跟我像嗎?!你少在這兒給我放屁!!老子是可憐你懂嗎?!!”被稱為父親的人,掀翻桌子后一巴掌打在妻子臉上 —— 這或許是母親離家出走的原因。她沒再回來,所以是否有別的原因也無從考證。 母親離開后,父親開始按箱購買低劣廉價的燒酒。喝醉后,有時會抱著年幼的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有時會毫無道理的揍自己,有時會笑呵呵地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錢塞給自己,有時會吐上一地然后趴在桌上睡著。 喝醉的父親行事具備很強的隨機性,像極了多年后清湖派地下賭場里的老虎機。只因那微乎其微得到幾張零花錢的可能性,勝勛得以忍受毫無理由的暴虐與狼藉。 然后,父親開始挨個登門拜訪親戚們,開始了他的借債巡回演出。勝勛于是成了父親的最佳賣慘道具,站在一旁聽父親感情真摯朗誦著自己已經會背誦的臺詞:“勝勛mama毫無家庭責任感,狠心丟下這孩子就走了;我就快找到下一份工作了,請您可憐可憐我們家勝勛吧。為了勝勛,我一定會拼命工作的!”勝勛很快發現自己哭起來會顯得更可憐巴巴,這會讓父親借到更多錢,好去買更多的酒,喝醉后更有可能給自己零花錢。他于是本能地熟練起這套戲來。 父親自然沒有找什么正經工作,但是幾個星期后,自己一度沒再餓肚子,能頓頓吃上rou了,還買了新衣新鞋,挨得揍也少了。只是有時家里會有妝很濃穿著暴露的陌生阿姨出入,對自己露出曖昧的笑容, 塞點糖果和零食給自己,讓自己出去玩上一兩個小時再回來。都勝勛不關心臥室里發生了什么,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在想,父親會不會也像揍母親和揍自己一樣,一樣揍這些陌生女人。 不揍的話,好像不太公平。 這樣的日子持續沒多久 ,然后父親就因為詐騙罪入獄了。沒有親戚愿意收養自己,于是自己就被扔進了圣心福利院。福利院的孤兒們也是等級的,在自己還沒完全理解“詐騙”是什么之前,自己就被福利院其他孩子被稱作“詐騙犯的兒子”。 利用,欺騙,算計,發泄,踩踏,霸凌,拋棄。 人與人之間產生的交集和聯系,果然大抵不過是這些詞匯。 如果不能成為動詞的發起者,那么只需要斬斷與其他人的聯系,就能避免成為動詞的加害者。 所以安靜一個人呆著比較好。都勝勛于是越加沉默寡言,孤僻乖張。 7歲那年的盛夏,陽光明亮而酷烈。很多年后,都勝勛依然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裴曦仁的那個下午。一個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家伙,右胳膊打著叁角巾繃帶,空降在他的宿舍里,要成為他的新室友。 起初,都勝勛討厭裴曦仁。討厭他渾身上下干凈整潔一看就價格不菲的衣服,討厭他咧嘴微笑時露出的深深的梨渦,討厭他那張恨不得比女孩子還漂亮的臉蛋,討厭他一嘴聽起來裝腔作勢、一板一眼的敬語——這家伙一看就跟自己不是一路人,是父親口中的那種“有錢人家的富貴崽子”;討厭他入侵原本自己一人獨占的領地,以及,最要命的,討厭自己竟然還得照顧他—— “裴曦仁出了車禍,胳膊做完手術還沒恢復好。你要多幫幫他。”這是來自福利院老師的交代。 就這樣平白無故多出來了一個大包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