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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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再次被喚醒,已經是她死后的第十二年了。 剛醒來時,頭疼欲裂,她努力睜開雙眼,可視線一片模糊。 倏地,便聽見一聲少女的驚呼。 “快來人呀,公主醒啦!” 接著,她感覺四周有不少人圍在她的身邊。他們說著北遼語,嘰嘰喳喳的,什么也聽不清。 北遼語?我這是,又回來了嗎? 她察覺到自己的右手食指、中指如同被針刺般疼痛,一股酸癢瞬間爬遍四肢百骸。不久,視線不再是一片漆黑,逐漸能看出周邊事物的大致輪廓。 蕭泠泠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周圍的一切。 “太好啦!太好啦!巫醫的方法果然有用,公主醒啦!公主醒啦!” 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傳來,蕭泠泠循聲望去,只見一位北遼侍女打扮的少女,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正睜大一雙黑琉璃般清澈的雙眼,一臉驚喜的看著她。她興奮的鼓起掌,垂在后腦勺的烏黑順滑的麻花辮也隨著她的身體興奮地搖擺著。若是條件允許,她怕是要歡喜地跳起來呢。 她躺在厚厚的錦被中,喉中嘶啞灼熱,口不能語,只能用目光打量著四周。 只見一位年紀長一些的侍女走上前來,握住蕭泠泠的右手,有什么東西突然從本就刺痛的食指和中指中傾涌而出。蕭泠泠嗅出空氣中的腥甜氣。是血。 年輕侍女見狀,立刻遞上一個牛骨制成的杯盞,接住從秦泠泠指尖涌出的血液。 放血的侍女道:“將污血排出體內后,只要公主的燒退下去了,那這急癥就差不多痊愈了。” 蕭泠泠將視線從疼痛的指尖,轉移到說話的侍女臉上,不由地怔住。 那婦人約莫叁十來歲的年紀,可雙鬢已染上白發,額頭也爬上了些許皺紋,風霜在她的兩頰上也刻下粗糙的紋路。 這不是初夏嗎?她怎么一下子老了這么多,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怎么生出了白發和皺紋? 這又是哪里?我不是在四處游蕩嗎,怎么一下子又到了馬車中?身邊的這個小女孩兒是誰?看她一身北遼侍女的裝扮,難道我又回到了北遼? 蕭泠泠有太多的疑問了,可她的喉嚨干渴嘶啞,張張嘴巴,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竟說不出一個字。 初夏見蕭泠泠掙扎著想要說話,忙按住秦泠泠想要起身的肩膀,用北遼語道:“公主先好好休息,昏迷了半個多月,說不出話是正常現象,莫慌。如今已沒有前幾日那般燒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痊愈,有什么話到時候說也不遲。” 說罷,又轉頭吩咐侍女,道:“烏雅,快去給公主倒杯溫水來。” 初夏接過烏雅遞來的溫水,讓烏雅扶起蕭泠泠酸軟無力的身子,用牛角杯小股小股的給秦泠泠喂水。 到底是大病過后,蕭凜凜身子體力不支,想著想著,沒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在她再次昏睡的睡夢中,原主的記憶也如洪流般涌入她的腦海。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當下的事實。 她重生了! 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喚“桑玲兒”,是北遼皇帝蒙哥罕最小的女兒。如今,正作為北遼向大周交好的象征,前往大周和親。而現在,時間算下來,已經是前世的“蕭泠泠”死后第十二年了。 蕭泠泠對“桑玲兒”其人有些印象。在自己嫁去北遼的宴會上,桑玲兒也不過才兩叁歲的樣子,粉雕玉琢的小團子正窩在她的母親懷中,圓鼓鼓的小手向蕭泠泠方向揮舞著,嘴里咿咿呀呀的說著北遼語。孩子年級尚小,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不知道說了什么,逗得周圍的大人們哈哈大笑。 桑玲兒是北遼皇上最小的女兒,更是他已過花甲時所出,于是對她寵愛的不行。其他人見桑玲兒如此得寵,也上趕著巴結她。在眾星捧月的光環下,桑玲兒不過四五歲的年紀,性格就已經十分的任性跋扈。 只是,再受寵的公主,也會成為兩國政治聯姻的棋子,終究也只是掌權者的牽線木偶。回想自己的上一世,心中不免戚戚然。 前半生再受寵愛又如何,不也會像前世的自己一樣,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么?歷史洪流滾滾而過,史書中寥寥數筆,便概括了倉皇而又坎坷的一生,又有誰會真的記住我們。 多可笑啊。蕭泠泠不禁冷笑,重活一次,卻仍舊難逃和親的命運。難道我這一生,便該如此么?若是有機會再投胎,那自己定要去向閻王討一個好一點的八字,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靜安穩。 蕭泠泠看著周遭陌生的一切,心里不知是喜是憂。 上輩子的自己已經被人世傷透了心,彌留之際,心里還想著,如果有來生的話,下輩子就做一只蟬,能在生命最絢爛的那一刻結束,就已經很美了。 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中,竟能多活一世。 或許,命數不該絕于此吧。 如今只能借著“桑玲兒”的身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公主,”馬車突然停下,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將蕭泠泠從紛亂思緒中拉出。 “前方不遠處便是京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便可抵達。” 蕭泠泠看了一眼烏雅,烏雅立刻替公主回答道。 “知道啦!你們且繼續前行,公主已經準備妥帖啦!” “是!” “公主,您不要傷心,”烏雅看著蕭泠泠悲戚的神色,拉著蕭泠泠的手,安慰道,“雖然離開了家 鄉,但烏雅和初夏jiejie會一直陪著您。您不要害怕,他們都說烏雅是個福星,烏雅一定會竭盡所能的保護您!” 蕭泠泠看著天真懵懂的少女,聽到烏雅的安慰,心里也溫暖了不少。 蕭泠泠沖烏雅笑笑,又伸出捏著梅花花瓣的手,牽起了初夏的手。殘花花瓣在牽扯之中,也掉落在馬車上。 蕭泠泠一手牽著一個,笑道:“好烏雅,你這么可愛機靈,初夏又聰敏心細。有你們兩位在,任這大周皇宮如何的兇險,也定能逢兇化吉。更何況,這皇宮再危險,難道會比草原上的野狼更加可怕嗎?草原兒女遇到再兇猛的野獸都不會輕易恐懼,這小小的皇宮又能奈我何?”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可蕭泠泠心中卻并不是這么想的。 這皇宮,就是個吃人不見骨的牢籠,任誰進去了,都無法安然的出去。上輩子自己的姨母,就成為了這皇宮權力傾軋的犧牲品,在這深宮中被摧殘的不復往昔的風華。 為了不讓初夏和烏雅懷疑自己的身份,也為了安慰她們,才裝作樂觀的樣子,說出這番話。 初夏也應和著,“是呀,反正奴的命就是公主救得,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初夏去哪里都可以。” 蕭泠泠看著與以前大不相同的初夏,心中百感交集。 也不知在我死后,初夏都經歷過什么痛苦的事情。蕭泠泠心想。當時自己突然離世,沒能來得及為她安排以后的人生。如今再見她,卻已是物是人非。 蕭泠泠握著初夏的手,感受著她掌心中粗糙的紋路,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我還能再活一次,那我為何不好好珍惜這次生命,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待她? 既來之,則安之。之后會發生什么,之后自然會有辦法應對。能重回故土,就已經很好很好了。只要我繼續活著,說不定還有機會再見到父親和兄弟。十二年過去了,不知他們如今變成了什么模樣。 如此想著,蕭泠泠也沒有之前擔憂迷茫了。 也罷,世事無常,我如今擔憂恐懼也無甚用處。不過是和親而已,前世和親已有經驗了。 這輩子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貴,能借著“桑玲兒”的身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就已是極大的滿足了。 蕭泠泠掀開車簾,看著遠方已經出現城墻輪廓的京城,模模糊糊的景象,似乎也預兆著前途未卜的命運。 馬車繼續朝前行駛著,車輪壓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和親隊伍前進的很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遠去,浩浩湯湯的人群也逐漸成為地平線上不起眼的黑點。 蒼鷹似乎也歇息夠了,抖抖翅膀,晃晃腦袋,發出一聲嘹亮的鷹唳,遂又朝上飛去,劃過寂寥的黃昏,消失在天際。 --- 女兒:聽天由命吧,嗐 兒子:寶貝,我懂,你是為了我才受這么多苦,親親~ 女兒: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