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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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中午十二點,出來修車? 他這是喝多了還是剛睡醒? 林念無言片刻,把手機往下倒扣,裝作沒看見,拿起筷子。 手肘抵在桌面上,細白的手指一并,剛調整好筷子的角度,還沒來得及伸出去夾菜,手機鈴聲就響了。 丁零零的鈴聲劃破安靜的空氣,格外突兀。 像在催債似的,一刻不停地響著,吵得人腦門兒疼。 林念頓了兩秒,想: 噢,不是像,這的確就是在催債。 她一直沒動作,靜坐著,表情不大好,電話也不接。 陸嘉柏坐在對面,有些疑惑地挑眉看著她,“怎么了?” 林念回神,搖搖頭,深呼吸兩次,“啪”一聲扣下筷子,拿起來看。 果不其然是那個討厭鬼。 “喂?”她沒好氣地接起。 那邊聲音更沒好氣,每個字都透著冷淡,“在哪兒?來接你。” 如此理所當然,確鑿到好像她已經答應了,不容拒絕似的。 沒事兒吧? 林念無言,干脆地拒絕,“不去。” “要么改天,要么晚點,反正現在不行。” 那邊靜了兩秒。 接著江淮冷笑了一聲。 哼笑的氣音夾雜著細微的電流,落在她耳朵里,莫名其妙地麻了一下。 他尾音輕飄飄的,帶著嘲諷的笑意,漫不經心道: “做什么重要的事兒呢,一秒鐘都舍不得走?” ? 那點麻意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又陰陽怪氣的。 林念滿腦子問號,聽得火大,“什么大事?吃飯啊!” “你不吃我還要吃呢。” 她越說越生氣,蹙著眉數落他,不耐煩極了。 “你夢游呢吧,自己看看現在幾點?是不是中國人?” “……” 對面沉默片刻,不說話了。 林念在心里又罵了他兩句,準備把手機拿下來掛電話,倏然又聽見他道,“你隔壁包間。” “過來吃。” “……” ??? 有病吧這人?! 他怎么知道她在哪兒啊!還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把她當什么人啊? “江大少爺你閑的沒事干就去找個班上好嗎,別嚯嚯我們這些平頭…… ” 那邊冷淡無波地打斷她。 “修車費用給你少個零。” “……老百姓。” 林念最后幾個字是拖著說完的,尾音陡然一折,聲音越來越小,細長的眉梢一抬,抑不住震驚。 她大腦飛速旋轉,算著這筆帳。 少個零……那不得省好幾十萬。 頓了好半晌,林念抿了抿唇,氣勢矮了半截,小聲問,“真的?” 要是說林念這么多年有什么沒變,那就是愛錢。 從小窮慣了,真的舍不得亂花錢。 有人請吃飯,還能少給點錢,這怎么了? 憤怒的拒絕念頭立刻就動搖了。 “愛信不信。” 江淮一字一句地吐字,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 這人還拽上了。 林念盯著掛斷電話的通話頁面頓了好一會兒,糊弄陸嘉柏兩句,就收拾東西起身。后者盯著她,沒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信沒信。 她也懶得管了。 林念出門,拐彎,敲開了對面包廂的門。 對面包廂更空,更大,坐著兩個人。 打電話那人正垂著眼看菜單。 “不是。” 顧淇站著,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來回移動,懵圈了,“什么情況?” “這不是我攢的局嗎?” 他錯愕地看了眼林念,又去看江淮,“不是我說請你吃飯的嗎?” 江淮沒說話,把添的新菜單遞給侍者,撩起眼皮盯著他,沖著門口小幅度略一歪頭。 明晃晃寫著“你可以出去跟陸嘉柏吃”。 顧淇:“……?” 半晌,他在心里罵罵咧咧,臉上繃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行!” “砰”的一聲,顧淇出去,還十分貼心地帶上了門。 林念:“……” 他們倆就這樣相處的嗎。 那感覺這幾年過去,會變得不太熟,也情有可原。 江淮收回視線,略挑了下眉,瞳孔漆黑,望著她,“坐唄。” “難不成還要我服侍你?” 慣常冷淡的語調上揚,吊兒郎當又漫不經心的,一股子譏誚勁兒。 又不是沒服侍過。 林念不想出聲,在心里懟他,撩起裙擺坐下。 包廂隔音極好。 沒有人說話,空氣安靜一瞬,只能聽見兩個人此起彼伏,交織著的呼吸聲。 褪去莫名其妙的情緒,和在他們之間毫不相關的人,空間里重新又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好像瞬間就不一樣了。 林念緩緩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他們互相對坐著,隔著實木雕花的木桌,再次平靜地四目相對。 誰也沒說話。 那瞬間,仿似光陰流轉,時光穿梭而過,又回到他們在南坪的日子里。 精致漂亮的餐盤菜肴,典雅幽靜的包廂布置,連帶著鼻息間縈繞的暗香都一并褪去。 筒子樓的小廚房陳舊,餐桌表面略有斑駁,昏暗的燈光下,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一碗在生日煮下的,清湯寡水的面。 或是大張旗鼓送到家里來,暴殄天物般擺了一桌的私房菜。 ……好奇怪,林念想。 明明不過是人一生中千萬頓飯里的其中一頓而已。 明明當時只道是尋常,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還是這么清晰。 他瞳孔漆黑,目光如有實質,平靜又深邃,噼里啪啦的,像點燃了火苗,縈繞在鼻息間的卻是那種雨天青苔的氣味。 潮濕,悶熱,暗流涌動。 是南坪的夏日雨天。 那一瞬間,林念思緒一片空白,腦子里只剩下單薄又無法阻擋的四個字。 “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