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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下雨天(1V1H)在線閱讀 - 84臺風

84臺風

    雨勢漸大,厚重的云層遮住天光,天色昏暗陰沉,逼近暮色。

    南坪其實很少下這么大的雨,通常都是綿綿細雨,或者是氣溫異常升高之后的夏季傾盆暴雨,轉瞬即逝。

    導演偏頭聽工作人員說話,半晌回身,按住對講機開關。

    “天氣預報說這天氣會有臺風,我們最多再拍半個小時,把車上的景拍完,明天道具就沒有檔期了?!?/br>
    “來,準備!叁二一,A?!?/br>
    林念自從回來之后就沒說過話,神情很淡,眉間有一道淺淺的褶皺,看起來冷淡不耐,又心事重重。

    極其具有距離感。

    好在這一場也不需要她做什么表情和動作。

    她閉著眼靠在窗邊,腦子里一團亂麻,強迫自己不去想。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動作,屬于男人的手掌墊在腦后。

    陸嘉柏以為她還會躲,特意把動作放慢了,一點一點湊上來。

    但她沒有。

    林念只是身體僵了一瞬,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手指緊緊攥住裙擺,接著竭盡可能地放松。

    陌生的氣息越逼越近,呼吸輕掃在臉頰上,接著,柔軟的觸感在唇角印下。

    ……借位。

    不知為何,林念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驀然松了一口氣。

    “卡!”

    “很好?!睂а菘戳搜塾鷣碛恋奶焐?,“一遍過吧。”

    “明天的安排得看天氣,不出意外拍室內景,具體等通知。下班了?!?/br>
    小李打著傘站在公交車后門接林念,一張臉上全是擔憂,欲言又止。

    “林念!”陸嘉柏追上來,抿了抿唇,“雨太大了,我送你吧?!?/br>
    她沉默半晌,“謝謝?!?/br>
    小李坐副駕,兩個人坐在后座。

    黑色賓利緩緩從磅礴大雨中向外駛去。

    掉頭的瞬間,林念好像隔著模糊不清的雨幕,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心頭一顫,偏頭去尋。手指貼在車窗玻璃上,額頭抵住冰冷的玻璃。

    但雨太大了,看不清。

    “怎么了?”陸嘉柏問。

    “……沒事?!彼f,緩慢坐了回去。

    學校離筒子樓不遠,但大雨路滑,還破天荒地堵車,五六公里的路程,約莫行駛了四十分鐘。

    林念臨下車時看了眼表,半晌后,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下意識地和摩托車速度做比較。

    陸嘉柏撐著傘把人送到樓下,“明天我也來接你吧,這兩天天氣都不好?!?/br>
    “到時候再說吧。”林念含糊地打著馬虎眼,道了謝,轉身準備上樓,被陸嘉柏攥住手臂。

    單元樓門口搭了遮雨布,頂樓的雨棚也比尋常樓層的寬大,樓下有一片淋不到雨的地方。

    陸嘉柏收了傘,和她一起站在一片半干不濕的水泥地上。

    “有事?”林念皺著眉問,掙了兩下。

    陸嘉柏不太用力,但也攥住沒放,頓了一會兒,“覺得你這兩天狀態不太好?!?/br>
    “后面還有吻戲,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們可以緩緩再拍的?!?/br>
    林念沉默片刻,“沒……”

    “篤篤?!?/br>
    樓上倏然傳來聲響。林念抬眼去看。

    江淮坐在陽臺上,松松靠著椅背。

    長腿支著,眉眼冷淡,含著毫不掩飾的不耐和戾氣,瞳孔漆黑,深到看不見底。

    又來了。

    那種被野獸盯上的危機感。

    他手里夾著根煙,猩紅的火光在陰沉的雨天里明滅,燃到盡頭,被抵在金屬欄桿上掐滅。

    “還要聊多久?”他輕聲問。

    尾音輕飄飄地落在空氣里,但不會有人覺得他現在心情很好。

    撲面而來的冷戾混雜著雨聲,幾乎讓人全身濕透。

    陸嘉柏收回視線,依舊沒有放開攥住她小臂的手,甚至很平靜。

    “對了,一直沒來得及問,這位是?”

    還很有禮貌。

    林念站在樓下,盯了他好半晌,四目相對,心緒翻涌,感覺潮水淹沒口鼻,要被磅礴的大雨砸得窒息,才艱難地移開視線。

    “……同居室友?!彼f。

    她沒再看江淮神情,跟陸嘉柏說了兩句話,徑自上樓。

    防盜門剛拉開,一只手就驀然伸出來,攥住少女纖細的手臂,把人拽了進去!

    厚重的門“砰”的一聲關上。

    林念被壓得一動不能動,后背抵在門上,被攥住的小臂生疼。

    好巧不巧,剛好是陸嘉柏握過的那個位置。

    江淮壓著她,瞳孔幽深漆黑,好像能把人吸進去,似笑非笑,一字一句地輕聲問。

    “同居室友?”

    異性驚人的壓迫力讓人幾乎腿軟,何況是他這種冷感的長相,眉梢一抬都會讓人心顫。

    林念掙脫兩下,沒成功,被他輕松牢牢制住。

    “說話?!苯茨托募磳⒏骟溃舫鲆豢诔脸恋臍狻?/br>
    手腕被用力攥住,后背抵在堅硬的門上,骨頭生疼。

    林念終于忍無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

    “那你告訴我是什么!”

    林念的怒意堆積到頂峰,反而冷靜下來,眼尾挑釁似的上揚,不饒人地追問。

    “男朋友?”

    “炮友?”

    “二房東和租客?

    林念每說一句,江淮的臉色就rou眼可見地變得難看一分,但她仍然沒停止,嘴角帶著點嘲諷的笑意,冷聲讓他挑。

    “說啊,哪一個?”

    江淮額角一跳,呼吸沉了幾分,周身氣壓低到極點,眸色極深,像能把人陷進去的漩渦。

    林念胸膛劇烈起伏著,推開他,毫不躲閃地回視,“我們有確定關系么?”

    “沒有吧?!?/br>
    林念火氣蹭蹭往上冒,努力壓住,不再看他,兀自走到客廳里,蹲下在茶幾里找鑰匙。

    抽屜被拉開,亂七八糟的東西被拿出來,一陣細碎的響聲。

    江淮胸膛起伏,深呼吸一次,站在門口盯著她的背影,倦怠地冷聲道。

    “我不想跟你吵。你現在跟我好好說說,有事為什么不找我?!?/br>
    “找你算什么?”

    林念動作一頓,蹲在沙發前,胸膛起伏,身影單薄,脆弱得像顫動的蝴蝶羽翼。

    “賣身錢?”

    空氣寂靜兩秒。

    她說話帶刺,冰刃似的將人剖開,生疼。

    江淮感覺腦子里有根弦繃斷了,冰冷的怒意燒到神經,冷笑一聲。

    “那你他媽的跟陸嘉柏就不是賣身錢?!”

    林念猛然頓住。

    江淮也驀然一滯。

    沉默在空氣里蔓延,氧氣像濕透的海綿,隨著呼吸堵在心口,濁重難堪。

    沒人說話,翻找東西的細碎聲響也停了。

    只剩下格外磅礴的雨聲,從陽臺未關嚴的窗砸到人身上。

    生疼。

    比剛才還疼。

    連帶著呼吸都發緊。

    好半晌,林念回過頭來,細長的眉蹙起,眼尾發紅,輕聲問。

    “……你這樣看我?”

    江淮眉眼一松,倦怠地移開視線,“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br>
    林念打斷他,聲音很輕,就那么看著他。

    她睫毛微微顫抖著,總是居高臨下看著別人的,漂亮的桃花眼泛著紅,蒙著一層淺淡的水霧,卻格外篤定和清醒。

    那一刻,他們都清醒地知道。

    吵架能夠脫口而出的,永遠是埋在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就算他今天不說,以后也會一直埋在心里,成為他們之間永遠的隔閡,恒久矛盾的導火索。

    江淮眉毛一凝,還想說什么,被林念搶先開口。

    “不過沒關系?!彼嘀鴤溆描€匙站起來,十分平靜,“這房子我下周開學就退租了,你愛怎么想怎么想?!?/br>
    她俯身動作著,把茶幾和電視柜抽屜里的重要文件全都拿出來,手指攥得死緊,骨節凸出,好似渾不在意。

    “你要住就接著住吧,我去跟王阿姨說,以后你們倆直接交流?!?/br>
    接著???

    他住這破爛地方干什么?

    江淮看著她這幅冷靜的樣子就更來火,怒意一路燒灼著,讓人言行舉止更不受控制。

    憑什么她這么清醒?

    憑什么她這么輕松,如此隨意地就可以做出決定?

    “所以你現在要跟我劃清界限是么?”

    他幾乎被氣笑了。

    “就一套房子?”

    林念充耳不聞,像完全不在意他說什么一樣,只是背影顫抖得更加厲害,像隨時會墜落的蝴蝶。

    雪地里飛舞顫抖的蝴蝶。

    江淮站在玄關門口,嘴角扯著譏誚的笑意,聲音冷得像含了冰,一字一句地扔出來。

    “為了陸嘉柏?”

    滔天的怒火席卷而來,林念收拾東西的動作再度頓住。

    他尾音很輕,話語里的深意直白到就差把人直接釘上恥辱柱,在某個瞬間,像極了二代圈子里那些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公子哥兒。

    金錢,尊嚴,家庭,甚至別人的生命,在他們眼里都不過是玩物。

    林念終于忍無可忍似的,猛地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摔,眼眶發紅地轉過身來。

    “我他媽就是要跟你劃清界限了!”

    文件紛紛雜雜地飄落在地上,零散狼狽,少女站在那兒,身影單薄,眼眶發紅,胸膛起伏,劇烈顫抖著。

    “你知道我為什么跟陸嘉柏賣身嗎?”

    她特意用了江淮給她冠上的詞匯,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輕聲給出答案。

    “因為你啊江淮?!?/br>
    方才的畫面和言語不受控制地從腦海深處涌出來,林念感覺渾身血液都被冷得凝固,又被怒意燒灼開。

    循環往復,重壓之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胡玉山能找到什么生意,什么機會,?。?!不就他媽是凌進騙著他從家里拿錢?!”

    “要不是你小姨發現了端倪,現在我們全家得欠多少錢,你知道嗎??。?!”

    連惠語就事論事,把高利貸文件遞到她面前的時候,林念有一瞬間的耳鳴,頭腦發昏,看不清眼前的字。

    “我本來是真的找到工作了的,在江城一家網吧當網管,每個月應該也有兩叁千塊錢,還包吃住。”

    胡玉山有了靠山,說話都有了底氣,縮在墻角開口,被林念一掃,立刻又畏畏縮縮的。

    “是有天我同事忽然賺了很多錢,我打聽,他還藏著掖著不告訴我,被我偷偷發現,他在一個小公司里做賭局。”

    小公司名不見經傳,胡玉山旁敲側擊地打聽,發現是別人諱莫如深的灰色產業,莊家主做體育賽事的賭局,買通運動員造假。

    接下來不用連惠語解釋,林念也能明白。

    因為她親眼見過江淮一點一點地誘人上鉤,然后輕松將人置于泥淖之地,區區螻蟻。

    不過就是凌進設局,找不到江淮的軟肋,所以只好從她身上入手了而已。

    不過就是胡玉山傻乎乎上鉤,然后被騙走了他們家僅有的現金而已。

    不過就是八萬塊錢而已。

    高達千萬的借款協議只被胡玉山壓了一半手印,這個計劃在凌進眼里估計都不能算上成功。

    這點錢連進他們的眼都不配。

    林念全身都在抖,眼眶泛著脆弱的紅,聲音啞著。

    “我管不了你們豪門恩怨,只求你們爭家產的時候注意點,不要踩死腳邊的螞蟻,這很難嗎?”

    “八萬塊錢,你一件衣服都不止八萬,可對我來說呢?”

    “我怎么找你?江淮。”

    “我說因為你我的錢全都沒了,小姨沒錢吃藥了,所以求求你施舍給我一點?”

    她站在原地,晶瑩的水滴從眼角溢出來,鼻尖眼尾全是紅的,尾音抖得不成樣子。

    “還是說,”

    林念頓了很久,最后難堪地閉上眼,漆黑的眼睫沾上水珠,簌簌顫抖著,好像脆弱得讓人抓不住。

    她輕聲道:

    “江淮?!?/br>
    “看在我跟了你一整個夏天的份上,能不能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