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桌都搬出來了，菜肴自然也不會比年夜飯遜色。這做的菜多，準備的時間也就更長，步驟也就更繁瑣。段檸擦完桌子和凳子的時候，外婆才剛剛洗完菜。

    各色的盤子擺滿了一灶臺，裝著洗凈的蔬菜。灶邊的碗柜一下空了大半。

    “婆婆。”段檸剛開口，外婆便道：“伢嘞，來得正好，去園子拔毫兒蒜苗，再扒兩個老蒜給我，多拔幾根。”

    “知道了。”段檸應道，“老蒜可還是放在籃子里？”

    “就在那，你挑下來就看到了，生姜也拿一個過來。”

    交代完段檸，外婆擦了擦手，拿起菜刀開始切菜，一刻也不停歇。

    段檸走的時候順道開了廚房的燈。天色暗了，廚房的窗戶又小透不進多少光，這么切菜容易傷著手。

    看外婆這副忙碌樣子，段檸覺著有些心疼，但又不忍心說什么掃了外婆的興致。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段謹竹在家里吃得普普通通的一頓飯確實是比外婆費心準備的一桌菜更貴、更好。段檸奶奶平日里閑著無事，在家里就是忙著研究做飯。為了哄段謹竹開心，手藝練得不比大廚差。外婆要cao心的事太多，哪兒功夫去鉆研這些。

    外婆不會占別人一點小便宜，這次從太太家要了這么多菜，日后肯定會分毫不差的補上錢。一年掙得錢就這些，花的地方又多，這多出來的菜錢必定是要在別處省回來的。

    就像現在，天黑了也不開燈，就為了省幾毛錢電費。

    段檸站在廚房前發起了呆，段謹竹走到身邊了都沒發現。

    不止是褲子，段謹竹連T恤外套都換了，黑色口罩也重新帶回臉上。依舊是一身黑的打扮，只不過少了幾分病怏怏的樣子。

    “jiejie。”

    段檸看到段謹竹很快轉過了頭。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原諒段謹竹毫無誠意的道歉呢。

    想起外婆讓自己做的事，段檸繞了個圈走去菜園。剛剛發了會兒呆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她可沒時間在這跟段謹竹吵。

    “jiejie。回家再和我慢慢鬧行嗎？你也不想外婆不高興吧。”段謹竹一臉無奈的跟在段檸身后。

    段檸蹲下身子拔蒜苗，段謹竹就在段檸對面蹲下，讓段檸一抬頭就能看見。

    “你別搗亂。”段檸止住段謹竹拔蒜苗的動作。

    “我想幫你。”少年的眼神清澈又無辜。

    “不需要。”段檸數了數手里的蒜苗，又拔了兩根添上。

    段檸起身，段謹竹慢悠悠的跟上。走到屋檐下，段檸拿起木棍，段謹竹抬頭看了一眼，將頭頂的籃子給取了下來遞給段檸。

    好巧不巧的，好幾個籃子，就這個籃子里裝著老蒜，居然被段謹竹給拿了。

    段檸是不想接也得接。

    眼見段檸還是不理自己，段謹竹拿出了床上的架勢，“好了，乖，我知道你氣，實在不行咬我一口？一口不夠就多來幾口？”

    咬段謹竹。段檸猶豫了下，這么欺負一個病人是不是不好，但轉念一想段謹竹都這么過分了，自己那么顧忌他做什么。jiejie寵弟弟得有個度，她就是太放縱段謹竹才會讓自己沒有一點jiejie的威嚴。

    “那你等著。”段檸這句話還有點氣勢，下一句段謹竹聽了是很努力的憋笑才沒讓段檸發現端倪。“我先剝蒜、幫外婆打完下手，吃完飯、洗完碗，還有洗完澡、剝完花生、斬完雞菜再咬你。”中間，段檸也想打住來著，可這些事又非做不可，只能硬著頭皮說完。

    “我等著。”少年笑迎迎的應道，語氣中不僅有喜悅還有期待的成分在里面。

    段檸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最終心善的將不對勁歸為了段謹竹的乖巧。段檸打心底里還是覺得段謹竹心眼不壞，只是小毛病多，性格有些問題。

    段謹竹學著段檸的模樣剝起了蒜，段檸覺得自己再拒絕就顯得有些小氣了。而且剝老蒜手上是一定會有味道的，段檸小小的耍壞，沒把這事告訴段謹竹，算是報復段謹竹之前的過分行徑。

    加上段謹竹剝的，段檸數了數，兩十多個，同蒜苗一同拿著去問外婆夠不夠。

    外婆看了一眼道，“再拔這么多大概夠著。”

    于是段檸拿個碗裝著，又重新蹲地上去撥老蒜了。段檸之所以會想到那么報復段謹竹是因為剝老蒜這件事段檸自己就不喜歡。

    剝完老蒜，段檸留在廚房燒火，段謹竹也跟著留下了，時不時給外婆遞東西，讓段檸去一旁歇著，自己來燒火，逐漸飽覽了所有細碎的活。段謹竹幫段檸干活，外婆看著是最開心的，好幾次偷偷抹淚。

    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外面天全黑了，漫天的星星閃爍，奪去了月亮的光彩。

    外婆將菜從鍋里乘出，對段檸道，“伢嘞，把菜端上去吧，我把這毫兒東西炸了就沒了。”

    “我來吧。”段謹竹用火鉗撥了撥柴把火弄小點后，一手一盤菜端了出去。段檸不甘落后，也一手一盤菜的端，卻因為手抖的厲害又把菜給放下了。

    段檸氣鼓鼓的端起了最大的一盤菜，跟了上去。平時她也能的，偏偏是今天。

    “我來，你坐著。”段檸只端了一盤菜就被段謹竹按在了凳子上。

    “你不會真以為我的道歉只是床上讓你舒服吧。”段謹竹都這樣說了，段檸干脆拿了兩雙筷子在大堂等著，看著段謹竹干活。省得段謹竹又說她傻，段謹竹愛干活就讓他干個夠。

    最后一盤菜上了桌，段檸把筷子塞給段謹竹，自己正大光明的偷吃起來。每個菜段檸都嘗了口，除了擺盤好的火腿。

    “好想吃啊。”段檸看著火腿吞了口口水。比起火腿腸，段檸更喜歡吃這個，只不過火腿腸比較便宜，吃火腿腸負擔會小點。

    段謹竹倒是沒什么感覺，道：“吃唄。”

    段檸搖搖頭，“不行，這個擺好盤了，偷吃會被婆婆發現的。”

    “我說我偷吃的不就行了。”段謹竹夾了一片遞到段檸嘴邊，段檸眼睜睜的看著外婆精心弄好的擺盤被段謹竹破壞了，擺好的花形殘缺了一塊。

    “夾都夾了，你還不吃？”段謹竹一手拖著腮，晃了晃手里的筷子。

    段檸猶豫了會兒，還是張開了嘴。只有過年的時候，她才能吃到火腿，還只是幾片。火腿對她的誘惑太大了。

    喂完段檸，段謹竹夾了些素菜嘗嘗。

    段檸細細品嘗著火腿的味道，驚奇的道，“我還以為你對這些沒興趣呢。”畢竟段謹竹平時吃的都那么好。

    少年撇撇嘴，“不會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刀工粗糙又沒賣相的菜，嘗嘗也不錯。”

    “你閉嘴。”段檸兇道。這話外婆聽到該多傷心。

    “好。”段謹竹乖巧答應。有些實話，段檸不想他說，他不說便是了。

    段謹竹又夾了片火腿遞到段檸嘴邊。段檸看著火腿，沒有立即吃，而是問段謹竹：“你不嘗一片嗎？火腿很好吃的。”還很貴，一小袋就十幾塊錢，比rou還貴。

    “火腿？”面前這盤粉色的東西和段謹竹印象里的火腿差的有些遠。

    “對啊，你沒見過嗎？”段檸以為段謹竹什么好東西都吃過。

    好東西段謹竹是吃過不少，連百年人參都嘗過，但是這種合成rou制品算不上什么好東西，段謹竹沒吃過實屬正常。

    正巧外婆走了過來，“炸的好了。”一大盆炸好的雞腿圓子上了桌，最上面放的是段檸喜歡的火腿腸。

    放下菜，外婆又進了廚房。

    段檸夾了根炸火腿腸送嘴里，先吃了起來。

    盛了叁碗飯，外婆坐上大桌，和段檸段謹竹一起吃飯。

    “忘買飲料了。”端起碗筷外婆才想起來，“不曉得你太太家可有飲料。”

    段謹竹道：“不用了外婆，我和jiejie不喝，飲料不健康，這么多菜夠吃了。”

    飲料不健康，那是誰天天喝幾罐可樂的。而且剛剛不是還嫌棄來著嘛。段檸盯著段謹竹，段謹竹轉頭給段檸夾了小半碗菜。

    “多吃點，你太瘦了。”

    外婆十分贊同段謹竹的話，“你看弟弟都講你瘦，多吃點。”

    “哪瘦了，明明還很胖好吧。”段檸扒拉著碗里的飯菜道。

    外婆呵斥，“瞎講，這叫胖那還得了。”

    “這炸的東西我不吃，你們多吃點，放時間長就不好吃了。鍋里還有湯，別忘了喝。”

    “嗯。”段檸啃著雞腿應道，她覺得這雞腿的味道也不錯。

    外婆看段謹竹沒動筷子，招呼著段謹竹吃“我手藝不好，也不曉得這菜你吃可中，怕是沒你奶奶做的好吃。”

    段檸聽了暫時停下了筷子，提心吊膽的看著段謹竹。段檸不喜歡別人說謊，但此時卻希望段謹竹別說實話。

    “挺好的，我挺喜歡的。”段謹竹答道，夾了菜到碗里吃起飯來。

    “那就好，喜歡就多吃點。”

    段檸松了口氣，吃完碗里的雞腿，夾了許多rou菜到婆婆碗里。

    “行了行了。”外婆叫住，“你自己吃，我要吃自己夾。”

    “嗯。”段檸應道，轉而又夾了菜放到外婆碗里，外婆是怎么攔也沒攔住。

    段檸笑嘻嘻道，“這么多菜我和段謹竹又吃不完，你也多吃點嘛，那一大盆菜我和段謹竹還要解決呢。”

    外婆拿段檸沒辦法，只好吃了。但是也再叁說了，讓段檸不許再夾菜。

    外婆吃了一碗飯，下了桌。除了做飯，家里要忙的事還多的是，閑不下來。

    飯桌上只剩下段檸和段謹竹。

    在外婆面前段謹竹很給面子的每道菜都嘗了。段謹竹看著好似夾了很多菜，實際上只吃了一點。碗里的飯段謹竹倒是吃的一干二凈。外婆家煮飯用得是自家種的米，比買來的大米香，口感偏硬一點，勉強算是唯一合段謹竹胃口的東西。

    外婆走了后段謹竹沒再動過筷子，只是看著段檸吃。

    段檸吃了叁碗飯后，又去盛了碗鍋巴來。用地鍋煮飯，飯好后鍋底都會形成一層鍋巴，口感脆脆的，說不上來的香。干吃讓人念想，再加點菜澆點湯就是再沒胃口也能吃完一大碗鍋巴。

    段謹竹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段檸來段家一個多月就瘦了那么多。這種硬吃出來的胖少吃點瘦的不快才怪。

    “平時怎么不見你那么能吃？”在家的時候，段檸連吃個菜都要他喂，每次都是抱著個飯使勁吃，飯還只盛個小半碗。

    段檸嚼了幾下咽下鍋巴，空出嘴巴道，“別人家的東西能和自家的一樣嗎？”說著，段檸夾了根炸火腿腸到碗里，一口鍋巴，一口火腿腸。

    那些一看就很貴的菜，她怎么可能去吃。只吃些飯，萬一哪天那些人翻臉了，她還能還的起錢。

    這頓飯，段檸吃的很過癮。吃完鍋巴后，段檸覺得自己甚至還能再吃上幾碗飯，但是段檸沒有再吃了。吃撐了不方便行動，她還要干活呢。

    段檸看著剩下的菜舔了舔嘴巴，對段謹竹說，“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傷外婆的心，謝謝你沒有和那些人一樣，謝謝你讓我又多了一個親人。

    “謝啥？”段謹竹歪著腦袋不解的看向段檸。

    “夾火腿給我吃啊。你還吃嗎，不吃我收拾桌子洗碗去了。”

    “我來吧，反正閑著無聊。”段謹竹起身，又搶先一步，成功搶了段檸的活。

    人聰明學啥都快，段謹竹意外的和這里融入的很好，好的段檸有些介意。不過段檸也沒說什么，坐在凳子上滿足的摸著肚子。

    段謹竹洗完了碗不見了人影，段檸一開始看不到段謹竹還有些擔心，但很快又放下心來，段謹竹才用不著她cao心呢。

    想明白后，段檸拎著水瓶鎖好門，在房間里洗澡。箱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段謹竹拎回了前屋，倒是省得段檸挺著圓鼓鼓的肚子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