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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著渾身的痛苦,顫抖著撥打了急救電話,但白依父母的電話卻還是一如往常的沒能撥通。 我記得那時候我已經上了大學,白依父母因為生意繁忙,再加上長子長女已經長大,對白依和白云直接當了甩手掌柜。沒有長輩的控制,我和白依著假期帶白云出門瘋玩了一天,等回來已經是半夜三更。 出租車是在偏遠地區翻下去的,我忍著頭疼從地上爬起來,眼里卻清晰地看到了司機和白依白云的存活指數。 我險些以為自己被撞昏了頭,可我看著已經必死無疑的司機,再看看離我最近,存活指數最高的白云,又明白現實已經不容我猶豫。 鋒利的玻璃碎片劃過我的手臂,我小心翼翼地抱出昏迷的白云,用外套包住他淌著血的腦袋,又一聲一聲地喊著白依的名字。 “白依,白依你堅持住,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你醒醒白依。” 回答我的是白依掙扎著抓住我的手。 救護車最后到的時候,司機已經徹底沒了氣息,白依因為傷勢太重,我不敢隨便挪動她,等醫護人員把她救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蒼白的嚇人。哪怕是一路上車子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醫護人員也現場做了急救,白依依舊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的樣子。 我手機里的錢只夠交一個人的費用,我看了眼白依已經趨近于零的生存指數,瞬間脫口而出:“先救白依!” 話音剛落,哪怕是我自己都腦袋空白了一瞬。我結結巴巴地掉著眼淚,不敢去看白云,只是伸手在單子上簽了名:“救,先救jiejie,jiejie快撐,撐不住了。” 我在淚眼朦朧間對上了白依虛弱的目光。 好在在我的輪番電話轟炸下,白依父母的電話終于撥通,白琳和白樹也開著車迅速從城內趕來,我剛才一直強撐著行動的身體終于在看見白琳白樹的一瞬間倒了下去,我抓著白琳的衣服號啕大哭。 我一遍一遍的道歉:“jiejie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帶他們出來玩的,全都是我的錯。” 我不應該隨隨便便決定誰的生死的,哪怕我知道誰的情況更危險。 白琳一把扶住我,擦掉我的眼淚:“不是你的錯,別害怕,你已經做的夠好了。你現在該做的是去找醫生清理你的傷口,白樹,你抱好云棠。” 白琳匆匆安慰完我,把我交到了白樹手上。最要緊的事情已經有jiejie接手,白樹抱起手腳發軟的我,喊來護士處理傷口。 護士有條不紊地判斷了下我的傷勢:“輕微腦震蕩,還有傷口感染,先去消個毒,頭疼的厲害的話去窗口拿下止痛藥。” 我疲憊地癱軟在椅子上,哪怕是被酒精消毒傷口也沒有力氣再叫喊了。白樹的聲音溫柔平和,我在他的安慰下沉沉睡去。 6. 我在醫院待了三天,等來了白云的死訊。 我恍惚地坐在病床上,好久才顫抖著問道:“哥哥,你在騙我吧?” 白樹面容憔悴,卻還是勉強對我露出笑容:“云棠,先喝點粥吧。等會兒,等會晚點,我帶你去看依依。” 白樹強忍著話語間的哽咽,將早餐放到我面前,抹了一把臉,轉過身背對我:“……我去洗個臉。” 良久,衛生間傳來低低的嗚咽,很小聲,卻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里。 白依搶救及時,早早醒了過來。但比起其他人,和白云感情顯然要更深厚的白依卻對白云的死無動于衷。 她只是面無表情的詢問:“白云呢?” 白阿姨哭得險些昏過去,白叔叔沉默著沒有回答。可見到這副狀況的白依只是淡淡地瞟了他們一眼,挪開了視線,慢吞吞地說道:“哦,看來是死了。” 白依異常的言行舉止很快引起了父母的注意,他們迅速去找了醫生,一路請來了心理專家。最后專家判定,白依患上了分裂樣人格障礙中的情感缺失癥,癥狀為情感表現冷漠或缺乏,不能體會快樂也不會關心他人。 “應該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低著頭,睜著干澀的眼睛盯著腳尖,指甲深深地刺進我的掌心。所有人都以為是車禍給白依留下了陰影,但只有我知道,白依一定是聽見我說的話了。 在我說先救她的時候,她看我了,她聽到我先放棄白云了。 我是個罪人。 我踉踉蹌蹌地走進醫院樓道。比起電梯間的干凈整潔,樓道顯得更加昏暗些,有的是家屬,有的是病人,他們臉上都是同樣的苦澀和麻木,在看見我我時,也只是短暫地露出了“啊,又來一個了可憐蟲”的表情。 我和他們一樣充滿了絕望,但我卻是因為害死了一條人命而此。 可等我站到窗臺上,一只腳都準備邁出去的時候,白依虛弱的模樣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呆愣愣地看著天空好久,把腳收回來,重新擦干眼淚走下了樓。 我不能死,白依還活著,我還沒用我一輩子來賠罪,我還不是死的時候。 7. 我在白云的葬禮上想起了我從前的記憶。 或者說的清楚點,是前世的記憶。 白云的尸體已經火化,被裝在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里,四周的人都低低哭泣著,為如此年幼的孩子的死亡而悲傷。可我就在這一瞬間全部想了起來,我想起來我的這一世為何會如此凄慘,為什么一車人的車禍唯獨我毫發無損,為什么我能在最后關頭看見他們的生存指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