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肆站的離他們并不遠(yuǎn)。

    他穿了一身黑，帽檐壓得低，兩條腿交叉靠在玻璃窗前，視線松散落在不遠(yuǎn)處。幾乎是姜黎出現(xiàn)在這兒的一瞬，他的目光便黯淡下去。

    而后抬腿闊步，清瘦背影藏在寬大衛(wèi)衣里，難掩渾身上下的那副疏離和冷淡。

    姜黎瞇了瞇眼，顧川野卻攤攤手，“分完手就這樣了。”

    “應(yīng)該說他本來就這樣。”姜黎嗤笑一聲，叫住了沈聽肆。

    “美國那邊康復(fù)醫(yī)生的資料，你自己看一下。聽說你想起來一點事情了？”

    沈聽肆嗯了一聲，斂眸等著她下一句話。

    姜黎沒什么要說的了，可是看他那副樣子又實在可憐，她抓了抓頭發(fā)，干脆扔了一句話給他。

    “你真的不應(yīng)該懷疑云星對你的感情。畢竟……撥開云就能見到月亮，你一直藏在她的心里。”

    上飛機(jī)的時候，顧川野問他既然舍不得為什么不挽留。

    沈聽肆雙目緊閉，許久沒說話。就在顧川野要放棄聽答案的時候，他開口——

    “人姑娘懂事，但我不能仗著她懂事就欺負(fù)她。”

    “我要是病沒好，她也就痛一會，而且我不想最后在她心里我是那種擁有很多負(fù)面詞語的人。”

    顧川野呦了一聲：“您還怪有責(zé)任心的，你這心病又不是什么絕癥，我看你這病能好。要是好了，怎么說？”

    “追啊。”

    沈聽肆說的漫不經(jīng)心，唇角不自覺勾起，露出這些天第一個笑容。

    “這小姑娘可難追。”

    “高一就沒追上，還給嚇哭了。”不知想到什么，沈聽肆輕笑一聲，伸手拿過放在一旁的粉色本子，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摁在封皮的名字上。

    顧川野先是應(yīng)了聲，思緒停在高一這個詞，猛地坐直身子，不可思議的眼神落在沈聽肆臉上。

    “都想起來了？”

    沈聽肆嗯了一聲：“本來就是不應(yīng)該忘記的東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會想起來的。”

    顧川野還要再問，這時候飛機(jī)廣播響起關(guān)閉手機(jī)的提示，他低頭倉促關(guān)機(jī)，抬頭就看見沈聽肆慢條斯理地翻動手里的日記冊，唇角的笑容又清淺漸漸蕩出一圈圈的漣漪。

    “你的意思是云星是你高中時候喜歡的小白菜？”

    顧川野驚呼一聲：“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當(dāng)時她說她也是淮城的。”

    沈聽肆高一的時候轉(zhuǎn)學(xué)去了淮城中學(xué)，顧川野那時候周末沒少和他打電話。兄弟閑話間，他頻頻提起一個姑娘，也不說名，就天天念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顧川野就知道那姑娘乖巧認(rèn)真，人特白，他就給起了個外號叫“小白菜”。

    說沈聽肆是豬拱白菜，跑去禍害人家三好學(xué)生了。

    那時候沈聽肆笑得肆無忌憚，慢悠悠說，“追到她，是豬就是豬唄。豬考的分也比你高。”

    想到這話，顧川野至今心里還在默默說一句臥槽。

    “我就說阿肆你怎么自打第一眼就看上她了呢，原來早他|媽有預(yù)謀。”

    他咽了咽口水，開始驚嘆緣分的巧妙。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她？你兩演電視劇都有三生三世那味道了。”

    這話沈聽肆沒接，顧川野見他戴了眼罩，只當(dāng)他睡了過去。

    后來旅途十分安靜，沈聽肆將那本巴掌大的日記本揣在心口，心口一陣一陣酸澀。

    中午實驗室的負(fù)責(zé)人整理他的東西的時候，順手將云星落在他這兒的日記本當(dāng)作他的東西一起送來了。

    沈聽肆一開始以為是什么學(xué)習(xí)資料，后來打開來看了幾頁，呼吸驀然一痛，隨即是巨大的窒息籠罩著他的全身。

    合上書頁的一瞬，他明白了姜黎說的那句話。

    ——撥開云就能見到月亮。

    ——她真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喜歡了他很久。

    落地的時候，沈聽肆找了個空地抽煙，他抽得很兇，像是要把所有不甘心隨著煙一起吞咽下去似的。

    他想，若是真有三世。

    那他還有一次機(jī)會。

    -

    “真哭了？”

    姜黎一面敷面膜，一邊和顧川野打電話。

    她瞥了一眼云星，悄悄走出去，“何必呢，這兩人。”

    顧川野吸了一口煙：“不分開也不行啊，阿肆被家里逼成這樣，云星家里不也是一堆事么。兩人狀態(tài)都不好，怎么繼續(xù)下去。”

    “是啊，分開時候覺得挺惋惜，可是仔細(xì)想想又覺得實在沒有不分開的理由。”姜黎扯了扯嘴角，這話不知說給誰聽，“總之，一切看緣分吧。”

    “我看這緣分不淺。”顧川野道，“阿肆今天抱著一本日記本看了一天，魂不守舍的，這本子里面什么東西啊？”

    姜黎一楞，心里忽然想到什么。

    她嘁了一聲：“這家伙報應(yīng)來了。”

    顧川野沒聽懂這句話，正要繼續(xù)往下問呢，客廳發(fā)出悉悉索索的動靜。

    原來是沈聽肆從沙發(fā)處站了起來，開了客廳的燈。

    屋子里一下明亮了起來，藍(lán)白調(diào)的北歐裝修樣式格外清新自然，洋房轉(zhuǎn)角處堆的綠植生機(jī)勃勃，一切都有新生活的樣子，只有沈聽肆覺得，這兒是終點。

    他要跨過去，然后才能走到她身邊。

    沈聽肆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

    那是他們分手的前夕，圓珠筆的字跡力透紙背，可想而知她當(dāng)時是抱有怎樣的決心。

    ——我們的故事結(jié)束了。2018／9／23

    現(xiàn)在正值2018年6月末，她卻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提前將故事定格在三個月后。

    三個月后是她升入大二的日子，也是他原定要出國的時間。

    沈聽肆一陣苦笑，覺得真是應(yīng)了他之前說的那句話。

    這姑娘不爭不搶，心里卻跟明鏡似的什么都清楚。可就是她什么都不要，無私偉大的簡直讓人心疼。

    強(qiáng)忍的情緒在這一刻潰堤而出，他的情緒洶涌一步步蠶食最后的理智。

    沈聽肆關(guān)了門，靜靜靠在窗邊，從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封積年的信件。

    臨走的時候，陳秘書問他是否還需要從老宅里帶些什么來美國。

    沈聽肆下意識想到被他放在窗臺上的那封信。

    那份快要消失在他記憶中的信，當(dāng)娟秀字跡與日記本上的字跡完全重合時，他的心里剩下的只是無力與歉疚。

    信的最后多了一張很新的明信片。

    陳秘書說是收拾行李那天郵差剛好送過來的，他順手也給寄了過來。

    很簡單的一封素色明信片，末尾沒有落款，只寫了一句話。

    ——青春已經(jīng)得到了最圓滿的結(jié)局，我不再有遺憾，也祝你萬事順意。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情緒潰堤而出，沈聽肆埋下頭感覺心口處被硬生生挖了一角。

    “怎么可以沒有遺憾？”

    他幾乎說不出話：“連重新開始的機(jī)會都不給我。”

    作者有話說：

    我們阿肆和星星是雙向箭頭嗚嗚嗚！

    兩個勇敢的小朋友一起跌跌撞撞奔向各自，讓我們期待一下更好的他們ww

    第50章 chapter.50

    屋外的蟬鳴聲將云星的記憶再度勾了回來, 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睛，腦海里不自覺的就勾出一串?dāng)?shù)字來。

    他們已經(jīng)分手三年零二個月了。

    其實雞鳴寺的那一次，不算第一次相遇。

    回來以后云星就睡不著, 她下意識想摸包里的褪黑素，結(jié)果想起來自己此行回淮城就是為了治好失眠的毛病，這才下了狠心沒帶任何安眠的藥物。

    她無奈苦笑一聲, 干脆就打開電腦一張一張選照片。

    她鼠標(biāo)一張又一張篩選過去，等到眼睛都泛酸, 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張都沒舍得刪。

    大約他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吧，這種定論從她成為攝影師的第一天起，就很堅定的這么認(rèn)為了。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于是思緒便被自然而然地推到了前一個月在江寧的日子，那時她還沒有休假, 帶著工作組的幾個新人實習(xí)生去拍幾組寫真照片。

    那天是早上七八點，晨光熹微, 天空卷了魚肚白，微蒙的晨霧擋不住這燦燦的烈陽, 于是金色的光劃開了晨霧的紗簾，向人間灑下一捧碎金。

    陽光實在太璀璨了，但是落在人身上，就顯得有點熱的喘不過來氣。

    云星是公司里脾氣最好的主管經(jīng)理, 看見幾個實習(xí)生扛著十幾斤重的機(jī)器設(shè)備跑的滿頭大汗, 她想了想，決定讓他們回公司攝影棚里拍。

    都是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聽見她親自放水, 頓時樂不可支, 一個兩個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話。

    “云主管, 你長得好像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

    云星笑了笑：“我畢業(yè)快兩年了。”

    “那有男朋友了嗎？”

    一個個子很高挑的男生突然問，大家的目光一下都聚在他的面孔上，他有點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不過目光仍然坦蕩蕩地盯著云星看。

    云星一愣，被他身上這股莽勁逗笑了。

    她身上有股溫溫柔柔的氣質(zhì)，哪怕如今算是他們的上司，也很輕易就讓人有親近的心思。

    她說：“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