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又響起稀稀疏疏的笑。

    沈聽肆嘴角勾了勾，落座的時候神情自然又坦蕩，倒顯得云星紅通通一張臉，扭捏又嬌怯。

    這節課下課的時候，老教師將他們單獨留了下來。

    空蕩蕩的走道里，沈聽肆散漫著往前走，他時不時回頭望一眼，看見她睜著眼睛迷茫四處張望的時候，樂了一聲，打趣道，“放心，不會把你賣了的。”

    走在前面的老教師這時候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聽見他的話，臉上再度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管到了人生哪個時期，讀書時段的戀情總是羞于見到老師面前。

    更何況，云星自認為和沈聽肆還沒有那層關系。

    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又被這朦朦朧朧的曖|昧將心神沖蕩到不知何方。

    “看一下，這是我分管的一個實驗室，你看看有沒有興趣加入？”

    沈聽肆低頭瞥了一眼資料，是寧大不多的幾個s 級項目，大約是看出了他的遲疑，老教師將話題轉到了外面。

    “來我這上課，就是為了陪小女朋友？”

    沈聽肆哼笑一聲：“還不是女朋友呢。”

    “難追著呢。”

    他話里的笑意都要漫出來，伸手漫不經心翻開過于厚的資料，實驗是一個循環往復并且枯燥無味的過程，對于沈聽肆而言，在觸到真理前的一切苦難都是磨練。

    他在項目主持人的名字上頓了頓，倏爾給了個痛快話。

    “能把她帶上么？”

    老教師爽快答應：“可以，讓她給你當助手好了。”

    ……

    沈聽肆從辦公室門口出來，長廊的瓷磚下投射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暈，小姑娘坐在長椅上，撐著下巴乖乖等他。

    他出來的時候，她眼睛明顯亮了亮。

    大約是猜到了什么事。

    沈聽肆將手里的資料遞給她：“你看看，感不感興趣。”

    國內唯一的有機化學科學實驗室，誰會不心動。

    云星捧著那疊資料，目光一下子變得神圣。她仰頭看向沈聽肆，從剛剛教授的話里才知道，他高中三年就已經斬獲了國內各個化學競賽的獎。

    她現在參加的全國競賽，他很久之前就走過了這條路。

    她一直都在循著他的光往前走。

    這樣的認知令她心里生了愉悅，她沒沒有問他后來的某一天，為什么就突然放棄了這個夢想。她只是用那雙憧憬的眼睛看著他，輕柔地問他，“那你要去嗎？”

    他倚在長廊盡頭，背靠著光。

    聽見她的話，笑了聲說，“看你。”

    心動并非毫無緣由，他上挑的眼睛像是會說話，理智在一寸寸陷沒，她想，他真的是一個很令人心動的人。

    她被這句話勾的暈暈乎乎，抬起頭看著他眼睛，“好，那就一起。”

    作者有話說：

    存在，乃是所謂生命的一個永恒奇跡。出自泰戈爾的《飛鳥集》

    陽光透過間隙，間隙像把剪刀，把陽光剪成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投射在座位上一高一低的她們身上。

    原句“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陽光通過樹葉間隙，間隙像剪刀，把陽光剪成一朵朵金黃色的小花，灑在他們身上。”——畢淑敏《提醒幸福》

    第27章 chapter.27

    云星和沈聽肆進的是實驗組的一個分支, 這個項目實驗數據龐大，領頭的是幾個研究生學長。

    云星和沈聽肆兩個資歷淺的進去，頭兩天沒摸著實驗器具, 就跟在學長學姐后面看實驗過程了。

    實cao永遠比理論更具有實踐意義，在實驗室的三天，云星學到了比書上多十倍的知識。她呆的時間越久, 就越認識到自己的知識淺薄，于是花費在圖書館的時間就愈發的多, 一些雜七雜八的念頭也都被她拋擲腦后。

    難得閑暇的一個周末，她從圖書館踏著夕陽的余暉出來的時候，還不曉得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學生會的官群里彈了一條消息，程靜怡將她昨晚熬夜寫的一整份新聞稿全部斃掉，標紅加粗, 連發三個感嘆號斥責她。

    【程靜怡】：知道有些同學心思多，沒放在學生會上, 但是麻煩該做的工作請做好，不要拖累其他人！！！@全體成員。

    沒指名道姓, 但是下面附著云星昨天剛交的一份word，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群里一時沒人敢回復，云星也沒想理她，只是想快點回宿舍拿電腦再改一遍。

    后來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程靜怡顯然發了大火, 讓大家依次發收到。

    陸陸續續幾條收到，云星打開手機屏幕，有點為難的情緒上來, 下意識想躲開。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有點逃避似的將手機塞在兜里, 幽幽轉轉又回到了實驗室，準備把上一次做的基礎實驗再做兩遍。

    他們作為本科生，理論知識和動手能力都有很大的不足，化學實驗每一步都舉足輕重，云星生怕因為自己的小疏忽而導致大家這么久的心血付諸東流，所以一有空，她就會找間空的實驗室練練手。

    今天空的實驗室很少，她一路走到了盡頭，才找到空著的一間。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幾個基礎實驗，冷不丁聽見門口有人說話。

    走廊空曠，回聲一圈圈蕩著過來，風似乎無意將這些話傳過來，可又像是故意說給她聽似的。

    云星聽出來，是昨天她幫忙打下手的一個研二學姐在說話。

    “要不是看著沈聽肆的面子，一個大一的哪有資格進來打下手。”

    還有一個熟悉點的聲音，她聽出來是周嘉儀的，她聲調高，開口就是試探，“那你覺得沈聽肆對那個好學生，有沒有點意思啊。”

    “說不準唄，可能他玩膩了換個口味。”那學姐有點不耐煩，“反正他不都是玩玩。”

    這話說的有點沒過腦子，周嘉儀臉上也不太好看。眾所周知她是沈聽肆的上一任前女友，她將手里的喜茶放在實驗桌子上，訕笑一聲就要走。

    風言風語以云星從沒想過的速度傳來，一下成為人群焦點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小說里備受矚目的女主角，也是因為沉浸在愛與溫暖中，而她，身處輿論中心，卻始終明白這只是場無疾而終的單相思。

    她心里有狂風海嘯，逆水行舟般，清醒沉|淪。

    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她關上實驗室的門，卻發現對面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老教授從里面出來，見到她有點驚訝，隨即欣慰笑了笑。

    “你前幾天做的實驗數據我看了，挺不錯的，再好好跟學長學姐們熟練熟練器材就好了。”

    老教師對她表示高度贊揚，本來沈聽肆提出要帶個小女孩進來，他心里是不大愿意的。化學研究是一樣多艱難多晦澀的東西啊，專業不對口，素質不夠強的大一新生進來這不是添亂嘛。可是他又舍不得沈聽肆這塊好苗子，難得聽他松了口，咬咬牙也就將人放進來了。

    后來名單遞上來，他一看，是新生專業第一的那位，頓時心里落下了一半。

    在實驗室這小半個月，她來的最早，走的最晚，給的幾個實驗報告，雖然不出挑，但是實驗數據盡善盡美，邏輯理論毫無缺漏，看得出來做事很穩。

    他有心栽培，盯著她那張白凈漂亮的臉，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沈聽肆那小子對你可不一般啊。”

    云星畢恭畢敬等著聽老師給的指導意見呢，哪想到貿貿然冒出這么一句，她心里又驚又懵，話都不知道說什么。

    想到白天的謠言，她還是和老師言明，“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關系。”

    老教師笑呵呵擺擺手：“年輕人談戀愛的自由我可不管，看得出來他挺親近你，我是想讓你幫我勸勸他，讓他繼續走科研的路，他聰明，什么東西都能比別人看到前頭去。”

    “那……我能問問您他為什么當初高考沒選化學嗎？”云星輕聲問。

    “他爸親自來學校給他改的志愿，聽說后來回家鬧了一陣，然后就不怎么把心思放在學業上了。”

    教授笑了笑：“人啊，還是對著喜歡的東西有沖勁。”

    云星點點頭，關了走廊的燈，同老師在門口告別。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發現學生會群里零星幾個收到，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只有程靜怡冒出來怒氣沖沖打了一行字。

    【程靜怡】：沈聽肆你什么意思？

    云星又往上看——

    【管理員已開啟了全員禁言】

    程靜怡不依不饒在群里發了好幾條，大約是真氣著，又或者覺得下不了臺面。

    過了好一會兒，沈聽肆回了一條，他大概在外面，打字不方便，直接發了一段語音。

    【沈聽肆】：擺那么多架子干什么，大家不都是奉獻勞動，稿子有問題就再改唄，再說了這不是寫的很好么，早上的公眾號推文不還用上了。

    他語氣淡，隔著吵吵嚷嚷的話筒音，聽不出來有多大情緒，可是莫名就讓人覺得冷。

    程靜怡不再說話了，云星笑了笑，將手機重新放回包里，感覺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才悄悄靠近沈聽肆一小步，流言蜚語就要將她湮沒。

    可是她又深深明白——

    快樂是大于苦難的。

    晚上回宿舍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鐘，姜黎周末一向是不在宿舍的，張靜帆早早的就上|床，原以為宿舍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沒想到周思思摔著門進來了。

    她難得一個周末沒回本市的家，踢著拖鞋走路的動作很重，手上明顯是撒著氣。

    宿舍不大，她嘴里罵罵咧咧的大家都能聽清楚。

    大概是不要臉綠茶一類的說法。云星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腦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后半夜又做了場噩夢，實在沒睡好，睜眼一看，才凌晨五點。

    睡也睡不著了，她躡手躡腳下床，將周思思不小心掉地的藍牙耳機撿起來放在桌上，拿了一本書準備去實驗室呆著。

    她來的早，卻沒想到實驗室里已經有了很多的人。

    云星一進門就碰見了昨天在走廊里說話的那個學姐，她叫鄭佳薇，那位教授手下的得意門生。

    見她來了，鄭佳薇頭也沒抬：“把昨天那兩個實驗再做一遍，數據報給我。”

    云星嗯了一聲，當即放下手里的書，去隔壁領實驗器材。

    領器材的時候，器材架前三三兩兩站著排隊的人，為首的女生見到她，捂著嘴笑了聲，而后偏過頭竊竊私語，偷偷往她這兒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