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先動心 第39節(jié)
因為她的話,夏成蹊驀然想到自己寧大錄取通知出來的那個暑假。 那會考上大學(xué)的人少,平江巷里考上寧大的,更是少之又少。 幾個好事的街坊鄰居拉了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說是來和他認識認識,他當(dāng)時正值年少,被這幅場景嚇的不敢回家,硬生生以輔導(dǎo)功課為由,在云星家里呆了一整個暑假。 吃飯的時間快要到了,咖啡店里漸漸也忙了起來。 云星從蒲團前起身,熟練地對著柜臺上的飲品單子,剛好夏成蹊買的六杯咖啡也做好了,她拿牛皮紙袋裝好了遞給他,給他塞了個草莓大福。 走的時候,夏成蹊欲言又止。 “要是有缺錢的地方,跟我說。” 云星楞了楞,抬頭,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大約是斟酌再三的,估計是怕傷了她自尊。 “不是,就是幫朋友管一下店,也不太忙的。” “對了,上次你和我說了你的論文方向,剛好我之前高中競賽做過相關(guān)基礎(chǔ)實驗,這有一些不太成熟的實驗數(shù)據(jù),你看看能不能用。” 夏成蹊嗯了一聲,接過她的文件夾,出門的時候撞見在門外抽煙的沈聽肆。 他看了一眼,隨即將目光收回,繼續(xù)朝自己的實驗室穩(wěn)步走。 —— 夏成蹊推門的時候,沈聽肆一根煙也抽的差不多。 他指尖捏著銀色打火機轉(zhuǎn)著玩,黑曜石似的眼瞳微微斂下,望窗戶里看了一眼,重重咬著煙頭。 顧川野站在門外,煙霧吐著,大咧咧地望窗戶里頭看。 “呦,我們星星meimei和初戀約會呢啊。” 他故意這么說話,果然沈聽肆那重量感十足的金屬打火機不輕不重砸在他身上。 顧川野又續(xù)了根煙,瞧他這副故意裝的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忽然用手肘撞了撞他。 “喜歡你就沖啊,這不你在網(wǎng)上勸人網(wǎng)友說的話嗎。” 沈聽肆冷笑一聲,覺得現(xiàn)在這幅局面,完全都是他當(dāng)初犯二在網(wǎng)上隨便發(fā)言導(dǎo)致的。 他咬著煙,云霧在眼前揚著,驀然低沉下來的聲音帶著顆粒感。 他利落扔下煙頭:“人還不愿意踏我這條船呢。” 顧川野覺得他去上了半天學(xué),這世界簡直變稀奇了。 他說:“你什么時候瞻前顧后了,談個戀愛開心不就行了。” 反正都是玩玩而已,顧川野扭頭看他,“你戀愛經(jīng)歷不是挺豐富?” “不一樣。” 沈聽肆沒看她,推開門看見了圓桌上的東西。 昨晚他買的圍巾,被四四方方整齊疊在桌面上。 他挑了挑眉,覺得人家好像真的只有和他做朋友的心思。 —— 晚上沒什么事,顧川野早早關(guān)了店,開著賓利要和沈聽肆出去玩。 關(guān)門的時候,他順嘴問了句云星。 云星搖搖頭,說晚上有課,推拒了。 哪能呢,隨口一問的事情,她也不會真這么沒眼力見巴巴的跟過去。 晚上去學(xué)生會交宣傳稿的時候,程靜怡不在,學(xué)生會的一個干事就讓她交給自己的部長。 云星說:“他今天也不在。” 那干事笑了一聲,“哦,沈聽肆和程靜怡啊。” 話里有點曖|昧的意思,讓她把材料放在辦公桌上就扭頭和旁邊的人低聲議論些什么。 云星沒聽,走出去的時候心里大約也能明白他們說什么。 那天晚上玩游戲,程靜怡那個問題話里話外的意思大家都懂,她喜歡沈聽肆這事本來就是人盡皆知的一件事。 偏偏沈聽肆當(dāng)時沒折手指。 那意思就是,在場的人有他喜歡的。 在場的有幾個女生呢。 云星自嘲笑了笑,給姜黎發(fā)了條信息,她沒回,應(yīng)該也是在今晚的聚會里。 她回宿舍收拾了一下書包,迎著薄薄一層日落的光,走到了圖書館。 在許多個想不通的日暮,她養(yǎng)成了一個專注做題的好習(xí)慣。在圖書館挑一個人最少的位置,藏在光找不到的陰暗處,低著頭,誰也尋不見她。 圖書館的窗戶沒有關(guān)緊,一點北風(fēng)透進來,裸露在外的一截脖頸立刻感覺涼絲絲的。 云星伸手想關(guān)上,冷不丁又瞥見埋頭苦學(xué)的許多人。 她想,這窗戶應(yīng)該是故意不關(guān)的吧,為的就是多存些理智和冷靜。 她嘆了一口氣,坐下來將這些日學(xué)的課程攤開,在題海中找回自己思考的沉靜。 題做的多了,思緒也就完全浸沒里面。鋼筆筆尖在紙片上摩挲出聲,一連串復(fù)雜晦澀的化學(xué)等式落在她的草稿紙上。 她的臉藏在柔軟垂落的烏發(fā)里,最后一個數(shù)字落下的時候,方才如釋重負般長呼一口氣,將明亮的眼瞳從試卷里抬起。 對面的座位不知何時來了人,桌上的一層隔板讓云星看不見他的樣子。 她淡淡瞥了一眼,從微末的縫隙中,看見一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襯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微突的一截腕骨,上面帶了一只閃耀著光澤的名貴手表。 這樣的派頭,怎么看也不該出現(xiàn)在圖書館。 沒多想,也沒講注意力放在上頭。云星望窗外放空了會,就立刻將注意力又集中在手底下的卷子。 她的落筆聲又嘩嘩響起來,混著嗚嗚的風(fēng)聲一道隱匿在寂靜少人的圖書館里。 頭頂?shù)囊槐K燈昏黃的亮著,姜黎曾經(jīng)笑話她,說她寫作業(yè)的時候?qū)P闹轮荆退闾焖聛硪膊荒茏屗稚瘛?/br> 那時班上熱愛給男女同學(xué)“牽線搭橋”,到了云星這兒的時候,大家都戲稱她的“真愛”是學(xué)習(xí)。 姜黎嘖了一聲,湊在云星耳邊偷偷說,“看來只有我知道,你的真愛是‘他’” 他是誰,誰也不知道。 她藏得深,在心里揣了兩三年,就連姜黎都沒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思緒難得被輕擾,云星第二次停筆的時候,面前忽然遞來了一張小紙條。 那摁著紙條的手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圓潤干凈,用力處微微透著粉白,云星盯著露出一半的尾戒,怎么瞧都覺得熟悉。 她低頭看那張紙條,不知道從哪扯下來的紙板,邊緣有著不規(guī)則的撕痕,寫在上面的字跡倒是好看。 “給水加氨的目的是什么?” 云星立刻想起來這是自己剛做過的真題卷里面的一道題,她心里疑惑,還是老實寫下了答案。 她的字跡比不得上面龍飛鳳舞,筆畫剛勁有力,一筆一劃用秀麗小楷寫在旁邊,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沒過一會兒,那邊又傳了過來。 似乎為了省位置似的,那狂放不羈的字體小了些,也有點言簡意賅的意思,只寫了一個“嗯”。 云星捏著這紙殼,忽地翻著過來。 金黃色的封皮,“吸煙有害健康”六個大字明晃晃的出現(xiàn)在眼前。 她突然笑了,又覺得這笑聲實在太明顯,硬生生捂住嘴,有點驚喜地湊著那縫隙去看。 剛巧,他也在低頭。 四目相對,隔著一指寬的縫隙,他們的眼神仿若一下要望進對方的心里頭。 圖書館是不能再呆了,他那一張煙盒紙也寫不下什么話。 沈聽肆輕車熟路繞到顧川野的咖啡店,開了門,見她愣神傻乎乎的樣子,伸手晃了晃鑰匙。 “都說了我也是老板,你不信。” 他話里自然而然帶著京腔調(diào),身上染了微醺的酒意,說出來的話像哄人。 云星很少聽見他用這樣的腔調(diào)說話,他偶爾和顧川野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她撞見過幾回。興許是顧及她是南方人,他回回說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可是她還是覺得他一口地道京腔很好聽。 也很親密。 沈聽肆進門將她的書包放在了沙發(fā)上,他大開著腿坐在一張高凳下,再看她,就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那雙桃花眼散漫地看著她,有點很難讓人拒絕的感覺。 “在這學(xué)習(xí)成么?” 云星點頭說了聲好,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上拿起習(xí)題冊。 她的頭發(fā)松松垮垮垂在胸|前,靠沙發(fā)的落地臺燈發(fā)出微黃一點暖光,打在她臉上,愈發(fā)襯得她模樣水靈,神態(tài)綿軟。 沈聽肆也是這時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說:“你怎么不問為什么。” 云星仰頭看他,唇微微動了兩下,沒說話。 但沈聽肆就明白她的意思,她未說出口的話,一定是覺得他莫名其妙。 “這不想跟你說說話么。”他伸手打開櫥窗,遞了個薄毯給她,“而且圖書館好冷。” 云星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了一件西服外套,領(lǐng)口處的領(lǐng)帶被他不耐煩的扯了扯,衣領(lǐng)開了一個扣子,隨著他慢悠悠的哼笑聲中露出點懶怠隨意。 他這副派頭,云星還從來沒見過。 又或者說,她的世界,從來不會有他這樣的人。 今夜的星星繁且亮,皎潔寧靜的月色中,連呼吸聲都透著曖|昧的光影。云星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筆了,她悄悄把目光移在他身上,數(shù)過他西服上的每一處褶皺。 然后在心底偷偷|歡喜,偷偷懺悔。 她發(fā)誓,她只做今夜一場綺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