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飛快地補了一句，熱氣蒸的臉發燙，垂下的長睫一閃一晃。

    周思思哦了一聲，她是藝術生考進來的，對這些不太了解。她腦子里隱約閃過一個人名，隨即興奮地抓住了云星的胳膊。

    “去年的省狀元是沈聽肆對不對！”

    “他高中是不是就是寧大附中念的？如果我當時也考上附中就好了?！敝芩妓加行┩锵?。

    “我不太清楚，我是在淮城念的高中。”云星搖搖頭，向教室門口走，“面試馬上要到我了，我先進去了?！?/br>
    夏日炎熱，她走的也快，烏發里藏著小巧的耳垂。

    紅通通的。

    云星是被自己羞的。

    她說了謊話。

    她并非完全不認識沈聽肆。

    高一的那年寒假，淮城罕見的下了一場大雪。

    雪層堆得高，回家的唯一一輛公交因為大雪而停止出行。

    云星撐著下巴有些犯難，一面是因為她考的慘不忍睹的期末成績，一面是因為她今晚可能要獨自跑回家。

    她視線望著窗戶上的倒影慢悠悠轉到教室后排的身上。

    沈聽肆染了一頭銀灰色的頭發，正弓著身子低頭玩著游戲機。

    班級的幾個小男生湊在他身旁，時不時有叫好的聲音發出。

    他贏了幾把就失去了興趣，扔了游戲機給周圍的人玩，抬起頭迎面裝上云星的目光。

    他還沒說什么，那姑娘就已經眼神閃爍著倉促回了頭。

    “肆哥，今晚去網吧打游戲啊，兄弟們等著你帶飛呢?！?/br>
    晚自習里，說話的聲音很明顯。沈聽肆嗯了一聲，一副很好答應的樣子。

    于是前排的同學立馬也回頭：“肆哥，數學作業能不能借我抄，這節課下老師就要收了?！?/br>
    沈聽肆在抽屜里摸了摸，將一本練習冊扔給了他。

    對于班級里的人來說，沈聽肆無疑是妥妥的天驕之子。他樣貌出眾，學習天賦也強。即便上課趴著睡覺，也能輕輕松松解開他們都不會的難題。

    大家都愛和他玩，不論是打籃球還是玩游戲，沒有什么他不擅長的。

    人人幾乎都和沈聽肆做朋友，唯有云星一個學期都沒有和他講過兩句話。

    放學鈴聲響起，血氣方剛的少年幾乎是沖一遍擠出了門口。堆的高高的雪堆顯然對他們沒有任何阻力，云星哈著氣有些惶惶不安地站在校門口的時候，這群人正用力蹬著自行車從她身前經過。

    她想，她要是也擁有一輛自行車就好了。

    這樣就不用時刻擔心趕不上最后一班公交。

    冬日天黑的早，零星幾盞微弱的燈光只能照亮那一丁點地方。

    云星順著記憶慢慢往前走，雪又開始慢慢下了起來，她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里，腳邊已經有了些許濕濡。

    云星停下來歇了歇，喘了一口氣。

    路邊的燈光閃爍，她在微亮處站定，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頓消。

    她立刻機敏地抬起頭，試探地抬腳又走了一段路。

    身后總是不遠不近跟著一串腳步，聲音厚重，在黑夜中格外有壓迫感。

    云星不敢回頭，她捏著書包帶，加快步伐往前面走。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急，她幾乎不管不顧地跑了起來。

    “臥槽，肆哥真的牛，我們碾壓對面！”

    歡呼聲在巷子尾突兀地響了起來，風雪中破敗的三層小樓顫顫巍巍挺立，那張寫著網吧的牌匾搖搖欲墜。

    沈聽肆出來透氣，他倚在三樓欄桿處，煙霧徐徐繚繞。

    云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她。

    她仰頭望向這幽深巷子的唯一光亮，有些躊躇，有些害怕。

    無邊的黑暗吞噬而來，越來越細密的腳步聲緊緊扼住她的心。

    叮鈴鈴的鈴鐺突然響了起來，沈聽肆推著自己那一輛山地車迎面走了過來。

    他單手扶著車，扔掉手里還沒燃盡的煙頭，用腳尖在地下使勁攆了攆，眼里帶著戾氣，看著很兇。

    周圍一下子就沒聲音了，沈聽肆的目光落在云星身上。

    “走唄，順路捎你一程?！?/br>
    坐上車后座的時候，云星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覺。

    她沒忍住，小聲啜泣了兩聲。

    沈聽肆回了頭。

    唇邊還勾著笑。

    他裝出一副老成的模樣，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薄荷糖放在她手心。

    “別哭了meimei，考試不及格這都不是事?！?/br>
    第4章 chapter.4

    那場雪過后，云星沒再看見過他。

    他給的那顆薄荷糖云星沒舍得吃，后來來了江寧，偶然在商場門口看見了相同的包裝紙。

    是她難以企及的價格。

    囂張肆意的少年永遠是她記憶中的一抹輕帆。

    望著青綠山水，總是隔著霧蒙蒙一層。

    高考是，大學也是。

    “化學一班云星？”

    “化學一班云星！”

    “楞著干什么啊，進去面試啊。”周思思折返回來，不輕不重撞了她一下。

    云星這才回過神，她立馬推門而入，迎面是坐了兩排的面試的學長學姐們。

    這些學長學姐大多穿著筆挺西裝，臉上表情嚴肅，此刻她們低著頭，空曠的教室里只回蕩著翻閱簡歷的聲音。

    “云星同學是吧？請自我介紹一下。”

    九月份的江寧還是濕熱的，寧大的教室里也沒有空調，于是四面門窗都大開著，只為了讓風驅散些燥熱。

    僅僅是一墻之隔，云星甚至可以聽見隔壁教室時不時傳來的聲音。

    她聽見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宛若一塊細長棉潤的綢緞，將她緊緊包裹如繭蟲一般纏裹不開。

    云星從前以為，只要離他近一些，自己便會滿足。

    可是真的到了，她發現難以壓制的感情，會將她淹沒。

    她要溺斃在這片海了。

    云星深呼吸。

    “學長學姐們好，我叫云星，我來自——”

    話音戛然而止，云星眼睛睜圓，有些呆愣地盯著后門處。

    幾個學長顯然也聽到了動靜，紛紛勾頭望。

    沈聽肆大搖大擺走進來，伸手抓了抓頭發，模樣又頹又倦。

    有個和他還算熟的見他進來，立馬湊過來打趣，“呦，沈主席怎么大駕光臨來我們這兒了，外聯部的面試沒面夠，來我們這兒繼續面了？”

    沈聽肆掀起眼皮，伸手指了指隔壁教室排了長長的一條隊。

    好些人的目光跟著他走，見他來了這間教室，都張望著目光有些躍躍欲試。

    沈聽肆覺得煩，猛地拉起窗簾。

    屋里一下子變得很暗，云星下意識眨了一下眼睛，有點像做夢似的。

    大家這才想起來屋里還有個人。

    剛剛說話的女生咳了聲，立馬恢復正色。

    “云同學，請繼續自我介紹吧?！?/br>
    云星繼續將剛剛的自我介紹說完，她的人生履歷實在是太過平凡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高考成績。

    可是在寧大這樣的學校里，她這樣的成績，也算不得拔尖。

    沈聽肆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游刃有余，以前高中的時候，他從來都不需要聽課。

    騎著單車滿地方里亂跑，期末考試照樣能考年級第一。

    那時候云星就知道，他和這里的任何一個孩子都不一樣。

    他天生是雄鷹，屬于廣闊無垠的天空。

    到達他的天空需要一百步。

    云星走了第一步，就已經拼了命。

    少年的臉完全籠罩在陰影處，他懶洋洋的撐著腦袋，下頜線條棱角分明。

    云星的視線自然發散，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看他的機會。

    自我介紹之后，便是提問環節。前幾個問題云星回答的都還不錯，面試似乎進入尾聲，她自己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云星舒緩了一下氣息，抬起頭靜待面試官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