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時不時有人經過，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就離開，深怕惹上麻煩。

    看著面前的高個女生，孟檸覺得很眼熟，慢慢回想起來，曾在學校見過她，高三（10）班的藝術生方靜寒。

    就在今天下午課外活動的時候，這人還來班上找過李丹彤，兩人聊了會天，看向孟檸的時候，笑得意味不明。

    思及此，孟檸漸漸明白了什么。

    此時圍著她的女生至少有五個，孟檸蹙了蹙眉頭，沉默著一言不發。

    為首的方靜寒盯著孟檸看了幾秒，眼底劃過抹輕蔑，笑嘻嘻地跟身邊幾個姐妹介紹：“給大家介紹介紹，這個就是高三（1）班的孟檸，還是個學霸。”

    說著，方靜寒拖腔帶調地諷刺道：“不過啊，這人最擅長的還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方靜寒說完，就有人附和：“長一副綠茶樣想勾引誰啊。”

    “學霸，教教我們怎么搶別人男朋友唄？”

    “......”

    雖然都是女生，但對方嘴巴里吐出來的字眼卻惡意滿滿，絲毫不加掩飾。

    孟檸抿唇，努力克制著脾氣，看向方靜寒，一字一頓地問：“你倒是說清楚，我勾搭誰了？”

    方靜寒冷哼了聲，和李丹彤嘲諷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如果不是你在葉書哲和李丹彤中間插一腳，他們倆會分手？”

    孟檸若有所思，微蹙的眉心舒展，清凌凌的眸光驚訝又意外：“原來葉書哲那樣的垃圾，居然有人當寶貝。”

    話音一落，方靜寒最先變了臉色。

    面前的女孩笑笑，像是剛才聽到了什么笑話，語氣無比平靜：“我明確告訴你，葉書哲向我告白過，可惜被我拒絕了。”

    孟檸頓了頓，看著這群社會小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得更清楚一些。

    “我還沒那么閑，跟別人爭搶一個垃圾。”

    女孩的語氣無波無瀾，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淡然，看她們的眼神宛若看跳梁小丑，甚至不屑于爭吵。

    方靜寒被孟檸的眼神刺到，心中的怒火一下燃起了起來，譏諷道：“你很得意是嗎？”

    面前的女孩眨巴眼，濃密卷翹的眼睫緩慢地撲閃，像兩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在落日余暉的渲染下，泛著柔軟清透的淺棕色。

    孟檸很無奈：“你要是這么理解，我也沒辦法。”

    女孩完全不在意，不為所動的反應，看得方靜寒怒火中燒，她扯了扯嘴角，朝身邊幾個女生使了眼色，就在對方有所行動的時候，孟檸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出于本能的，緊緊抓著書包帶子，扭頭就跑。

    方靜寒有些傻眼，低低罵了句臟話，揚聲道：“快追！”

    孟檸用盡全力，就像體育課上50米短跑比賽，沒命似的悶頭往前沖，沉甸甸的書包比石頭還重，壓著她瘦削單薄的脊梁，每跑一步都在喘。

    對方人多，她要是硬碰硬肯定吃虧。

    孟檸大口喘著粗氣，小巧秀挺的鼻尖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迎面而來的晚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撫在臉上都是燙的，她從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機，一邊告誡自己要鎮定，一邊按下報警電話。

    晚高峰時段，路上都是人，擁擠不堪，孟檸穿梭在人群中根本跑不快，沒幾分便被方靜寒幾個人追上，她剛和接警員說完地址，下一秒，書包猛地被人從身后一把拽住，一只手也隨之揮過來，用力打掉她手上的手機。

    手機“哐當”一聲落地，孟檸被人拽著衣領推搡進拐角空無人煙的地方。

    方靜寒比孟檸高一點，此時垂眸目光冰冷地盯著她，咬牙切齒的開口：“媽的，挺能跑啊你。

    孟檸被兩個女生摁著肩膀逼/到了墻角，書包也被人一把扯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不是挺能跑嘛，你接著跑啊。”方靜寒不急不緩地靠近，隨即伸手狠狠捏著孟檸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孟檸掙扎了兩下，卻被人死死的摁住，她長睫微斂，面無表情的看向方靜寒。

    女孩有雙天生就很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澄澈干凈，不施粉黛的眉眼和精致五官讓方靜寒的怒意蹭得一下燃起來。

    方靜寒看了眼孟檸，懶懶的收回目光，讓人把那個書包弄過來，另一個女生會意，隨即將踩在腳下的書包朝方靜寒踢過去。

    眾人譏諷嘲笑，就跟踢足球似的，原本淺藍色的書包在地上滾了一圈，沾滿塵土和污垢失去了本來的顏色，灰沉沉的。

    孟檸掙扎著去阻止，卻被人推了一把，然后看著方靜寒半蹲下來，扯開了書包拉鏈，里面放著整整齊齊的課本。

    方靜寒拿出一本翻了幾下，書頁在風中晃蕩，露出課本上字跡工整的筆記，她眼尾一挑，從兜里摸出一個打火機來。

    孟檸像被人一下扼住了喉嚨，眼睛睜大了一瞬，死死盯著方靜寒的手。

    方靜寒垂下眼，落日余暉映照著她的臉，笑容輕佻又殘忍：“也不知道學霸的書，是不是跟我們的不一樣。”

    說完，方靜寒大拇指慢悠悠的撥弄打火機，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孟檸意識到她要做什么，平靜溫和的情緒隱隱崩塌，呼吸凌亂急促，眼眶紅著瞪她：“你住手！”

    “你在命令我嗎？”方靜寒眼神驚訝地抬眸看她，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笑嘻嘻地捏著燃起的打火機，小火苗靠近課本的一瞬，驟然間躥起一團灼灼逼人的火焰。

    孟檸呼吸頓住，暗暗攥緊了僵硬冰冷的拳頭。

    方靜寒像是丟垃圾一般，將手里燃燒的課本丟在孟檸臟兮兮的書包上，火焰繼續升高，伴著一團青黑的煙霧。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孟檸用力掙脫桎梏，像只憤怒的小獸，紅著眼睛朝方靜寒猛地撲過去。

    方靜寒毫無防備，正垂眼盯著地上燃燒的書包看，下一秒眼前一黑，被沖過來的人撲倒在地，后腦勺“咚”的一聲撞在地上。

    方靜寒痛得悶哼一聲，緊閉了下眼睛，孟檸趁機扯住她的頭發和衣領，將人摁在地上，死死不松手。

    方靜寒回過神后張牙舞爪的反抗，卻被孟檸用另一只手用力摁著腦袋壓在地上，只能手腳胡亂揮舞。

    孟檸雖然看著嬌小纖瘦，但手上的勁兒卻大得出奇，方靜寒被她壓在身/下，絲毫沒有反抗的機會。

    孟檸眼眶通紅，卻倔強的不肯低頭，烏黑的大眼睛瞪著身/下的人，她一字一頓的開口，揪著對方頭發的手也一寸寸收緊：“你、道、歉。”

    方靜寒還在嘴硬：“休想！”

    說著，她看向身后面面相覷的幾人，破口大罵：“你們tm沒長眼睛是吧？還不快過來幫忙！”

    幾人像是突然被點醒，反應過來后，朝孟檸沖過去，有的扯衣服，有的抓頭發，場面一片混亂。

    沒過多久，耳邊一陣警笛聲傳來，孟檸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希望，只見幾名身穿制服的民警跑過來，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將扭打在一起的幾人分開。

    -

    半小時后，警察局的審訊室內。

    “姓名。”

    “孟檸。”

    “年齡。”

    “18。”

    “是你報的警吧？為什么打架？”

    面前的女孩微垂下眼，眼尾還有一道明顯的抓痕，此時一點情緒都沒有：“她們攔截我，燒了我的書包和課本。”

    聞言，民警好奇地打量了眼面前這個看起來漂亮又文靜的女孩，又看向傷勢比孟檸還要嚴重的另外幾個女生，問：“所以你就對她們四個動手？”

    孟檸抿唇，神情蔫蔫地耷拉下腦袋沒說話，當時的場面太混亂，她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別人要是打她一下，她會第一時間用力還回去。

    老民警有些無奈，眼前站成一排的女孩們，個個臉上都掛了彩，其中有兩個女生竟然還是他們這的常客，前不久因為酗酒鬧事被舉報，由于對方是未成年，民警也只能批評教育后放人。

    一番思想教育之后，民警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們的家長了。”

    “等他們待會來領人，簽了字就能走。”

    聞言，孟檸的心臟咯噔一下，平靜如死水的眉眼間終于閃過一絲局促慌張的情緒，眼睫不安的撲扇，這么一說，霍爺爺肯定知道她跟人打架的事了。

    孟檸的心慢慢跌入谷底，被一片揮之不散的陰霾籠罩，剛才被人圍追堵截欺負的時候都沒這么絕望。

    爺爺去世那天，孟檸就答應他，來霍家以后，她一定會乖乖聽話，絕不給別人惹麻煩，一直以來她都小心謹慎，即便被霍琛欺負也絕無怨言，沒想到今天直接鬧到了警察局。

    孟檸微垂著腦袋，緊緊咬了咬嘴唇，心里五味雜陳，想到自己被燒壞的課本和書包，還有如何面對霍家的人，該認錯還是該辯解？

    正當孟檸懊惱的時候，警察局門口傳來一陣sao/亂，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急促清脆的聲響，一道中年女人尖銳憤怒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我問你人呢！讓那個打我女兒的給我滾出來！”

    “錢女士，您不要這么激動，這件事我們已經批評教育過了——”

    “我女兒傷成那樣批評教育就想了事？！做夢呢！”

    女人言辭激烈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接待大廳，在場的人紛紛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華麗，妝容精致的婦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而她身后還跟著一個身形高挑，臉上帶傷的女孩，兩人有幾分相似，看樣子是母女。

    不顧民警的阻攔，女人怒氣沖沖情緒失控地沖進來，方靜寒跟在身后，看到孟檸后，她譏諷地扯了扯嘴角，湊到中年女人耳邊說了句什么，女人很快鎖定孟檸，目光變的凌然犀利，氣勢洶洶地徑直朝孟檸走過來。

    孟檸坐在等待區域，還在糾結待會該如何跟霍家的長輩解釋這場鬧劇，正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紅色的高跟鞋，未等她抬眸，頭頂上方傳來一道尖銳諷刺的中年女聲：

    “你就是打傷我女兒的那個孟檸吧？長得人模人樣，怎么心腸這么歹毒？！”

    孟檸愣了下，有兩秒沒回過神來，她抬眸看著面前怒氣沖沖的中年女子還有她旁邊的方靜寒，慢慢看清眼前的狀況。

    雙方一坐一站，女人對她怒目而視，似乎下一秒就會沖上來動手。

    孟檸鎮定起身，視線掃過方靜寒包扎好的眉骨和負傷的鼻梁，而后迎上女人寒針似的目光，冷靜的陳述事實：“阿姨，是您女兒惹事在先——”

    孟檸還未說完，便被女人氣急敗壞地打斷：“別叫我阿姨，休想套近乎！把人打成這樣還想狡辯是吧！”

    女人盛氣凌人，不是好惹的主兒，就差指著孟檸的鼻子破口大罵：“我告訴你，我女兒跟你可不一樣！她以后是要考電影學院的，你知道這張臉對她意味著什么嗎！”

    女人咄咄逼人，并不認為方靜寒有絲毫過錯，說話間唾沫星子亂飛，三句不離女兒的未來前途，鄭重其事的樣子仿佛方靜寒已經是娛樂圈里響當當的大人物。

    孟檸緊抿著嘴唇，聽著女人的義正嚴辭，是非不分，氣得臉頰微微泛紅，想說的話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

    中年潑婦繼續叫囂：“你現在抓花她的臉，留了疤痕你用什么賠？！”

    孟檸并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給霍家惹麻煩，所以只能忍耐，她靜默半晌，問：“您想怎么解決？”

    女人冷哼一聲：“解決？我女兒的醫藥費，美容修復費，精神損失費，養傷耽誤的學習進度，五萬塊都是少的！”

    女人一開口就是五萬，在場的民警和路人聽了都直皺眉頭，這不是訛人家小姑娘嗎？臉上受點小傷，居然敢要五萬塊的賠償，有民警看不下去，低聲勸：“錢女士，這是孩子之間的事，雙方都有過錯，你要賠償很不合理。”

    女人一聽這話，聲音都拔高了一度：“怎么不合理了？她影響的何止是我女兒的臉？還關系到她的前途！”

    女人看向孟檸，神情盡顯尖酸刻薄的一面：“我告訴你，不僅要五萬的賠償，你還得寫檢討，當著你們全校師生的面兒，給我女兒鄭重道歉！”

    女人的要求越來越過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巴掌打在孟檸臉上，她垂在身側的手松開又握緊，盯著女人囂張跋扈的臉，一字一頓地開口：“做夢。”

    女孩一直沉默不做聲，突然間開口，女人愣了下，還以為自己沒聽清，她擰眉，指著孟檸的鼻子：“你給我再說一遍！”

    面前的女孩眉眼清澈平靜，黑白分明的杏眼毫無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不避不躲：“我說，你不僅耳朵聾，還很會做夢。”

    這一次孟檸不再稱呼對方為“您”，有些上了年紀的潑婦，不配用尊稱。

    女人氣急敗壞：“你竟敢頂撞我？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孟檸無所謂：“你生的孩子有教養，方靜寒燒我的書包和課本，大概就是跟你這樣的家長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