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修仙,日更三千 第237節
“我若說未文教不是我創的,你信嗎?”陸不吟笑了下,“我并非第一代教主,在五十多年前才接管了勢力。小十二便是那時出事的,我為救她,才找上門去。” 此話太出乎意料,詩千改皺起眉,心中判斷著此話真假。 她問道:“那之前的教主是誰?” 陸不吟:“并非個人,而是大雅皇帝。” 詩千改一愕,隨即腦海里線索貫通起來。 ——陸不吟的下屬只有十二娘一個,有情感的原因,但未免也太勢單力薄了,真的沒有人手不足的因素嗎?哪怕再多一個下屬,看起來都沒這么寒酸。 而且她先前便有一個覺得奇怪的點,“亥豬”這代號,看起來是按照生肖排的,那么前面十一個生肖都去哪了?龍套都沒出來跑一下。 以及這最后一役里,陸不吟單槍匹馬攪得天翻地覆,也未見別的教徒來救她。一個智力受損、修為不算太高的教徒都能逃出來搭救,其他正常的教徒呢? 就被葉持遞交了一下據點線索,就全伏法了?圓滿得有點不真實了。 除非是他們早有“洗白上岸”的準備。 陸不吟這光桿教主看起來也沒對自己的教徒抱多少期待,她那時的驚怒,大半是因為發現小十二落入了險境。 詩千改視線落在那副詩仙飲酒圖上,那上頭的陣法剛好能克制陸不吟的幻陣——葉持和先帝薛蘭持修為都和凡人差不多,怎么做到設計一個大乘后期的?答案恐怕是有其他教徒幫助。 葉持花瓶得很明顯,可花瓶有些時候也可以是偽裝。 最重要的是,人做事得看利益——在再造皇城后,陸不吟的愿望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正在實現了,她的匠道得到了證明,無數人追隨此道。 而她現在做的事也與這個愿望吻合:她想看看此道究竟能不能飛升,究竟算不算正道。 至于未文教,看起來則像添頭,可有可無。要是她想證的是魔道,怎么不用魔道飛升? “靈石革命”后,修界到底誰最受損?世家,還有……皇族。皇室比世家更慘,權力日益消散,只剩末日余暉,皇帝像囚鳥一樣不得修煉、無法問道。 種種線索在詩千改腦海中首尾相連,扣成了一個圓。 “你沒有證據證明你說的是事實。”她微妙道。 陸不吟似笑非笑:“沒有證據的事,我可見過太多了。你也別把我想的太好,我這么些年下來,也沒為正義揭發啊。更何況,我先前也真的用了天魔,未文教早先的雛形也確實承接自我設計的陣法。” ——她當初偽造了一個無名小門派做掩飾,后來封印掉了那些陣法符文,但門派里有人將消息漏了出去,誰想真有皇帝去探查了。 陸不吟其實可以阻止的,但沒有,冷眼旁觀,還覺得挺有趣。說不定這東西真的也算一道呢?只要不是文字,她都不介意。 她坐看未文教發展,而后五十年前意外發生,未文教救下十二娘。薛氏要陸不吟助未文教成為被修界承認的正派,她同意了。 陸三向來有恩記恩,如游氏,如風雨居士。 詩千改愈發微妙,陸不吟這輩子好像就和“沒證據”繞不開了。這也算一種陽謀,陸不吟做都做了,不差這口黑鍋。 “你那時還說,你能控制天魔。”她道。這話怎么看都像是罪魁禍首才會說的。 陸不吟倨傲地笑了笑:“我的確能控制。” 詩千改:“……” 她看出陸不吟不在乎。陸不吟身為知情者只會更早地比她看到全局。她當初要救小十二的時候,代價就是做教主,或許她那時就知道這代價在未來會反咬她一口。 強行渡劫,本就已心存死志——可是旁觀之罪和始作俑者,判的刑怎么會一樣?怎么能一樣? 她的目的始終如一,就是讓該受罰的人受罰。 “今日聊的已經夠多了。”陸不吟道,“詩小友,我要送客了。” 棋盤陣,芥子陣的一個變種,同樣是陸不吟改良。 在棋盤框定的范圍之內,棋盤主人可以設立規則,其她人必須按照規則行事,否則就會被彈出棋盤陣。 紫色的字跡從黑子中如騰龍一般盤旋而出,邊角泛著金色。 【此刻開始,蓬萊仙山范圍唯有幻境筆可起效。】 【幻境筆唯可書寫……】 陸不吟沒有想傷害詩千改,只是想要她離開——但詩千改并不是會乖乖接受安排的人。 她落下白子,琉璃棋子中藍光蘊生,強橫地打斷了紫字往下的續寫,陸不吟要接的肯定是對她不利的規則,她需要從中修改。 要接什么話?詩千改腦海中飛速思考,忽而眼中一亮,金藍色的字跡接在了紫字之后—— 【本人過往之句。】 只能用幻境筆寫自己曾經寫過的句子? 陸不吟挑了下眉,她并未看出這句有什么特別的。甚至相較之下,她比詩千改多活了近三百歲,寫過的句子肯定也比詩千改多。 更何況,她是匠修,文章用詞精準不變,但詩千改是寫小說的,她真能保證自己完全還原以前寫過的句子嗎? 唯一對她有些困擾的,就是她寫過的句子里少有情節發展,多是一板一眼的說明。但沒關系,幻境可以將其呈現。 藍色與紫色的靈力在空中相撞,散作瓢潑大雨。雨水覆蓋了大半個瀛洲島,又向外擴散蠶食,直至整個蓬萊三山。 大能間斗法奧妙無窮,如果此時有低修為的修士,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會覺得雙目刺痛、頭腦眩暈。 緊跟著下一秒,詩千改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過往讀者越多,效力越大。】 她擱下筆,眼中浮現輕松笑意,不閃不避地看著陸不吟。 幾句下來,規則成型,蓬萊仙山里的靈石儲量極限大概就是這樣了,再多添加規則棋盤陣就會不穩定。 陸不吟微頓,心中立生疑竇。這句話更是對她有利了,如果論“過往讀者”,詩千改怎么可能比她多? 哪怕詩千改的歲數再長三五倍,陸不吟都可以肯定是她擁有過的的讀者多。 正是這巨大的破綻讓她提高了警惕,詩千改必有謀算! 然而她看不透,心念電轉間,只得先下手為強。 “鍛造星鐵,沉入深水百尺。” 四面八方的空氣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變得冰冷、沉重,那是來自深水百尺的壓力。 本句出自《靈匠術》,陸不吟親筆所寫,詩千改需要用本人的句子來化解。 但是,誰說這個“本人”一定是她自己? 不知何處起了風,詩千改袖袍飛動,放松兩片月白的鳥翼。她按下劍柄上的鍵帽,內府洞天自虛空中映現出一個圓形,如同在她背后勾勒出一輪圓月。 而這輪明月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帶著云氣踏步而出,光是看著,胸中便有豪情萬丈、戰栗不休。 他舉起酒杯對月,朗聲而笑,揮毫時誦道: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詩千改的大乘靈技,古人能見今時月! 【古人能見今時月:古詩云,“古人不見今時月”,然而文藝作品中,一切皆有可能。使用該靈技,可在內府洞天里召喚一位已逝之人來到您的身邊,請她/他送你一句詩。每次使用需消耗25%的靈力值與體力值。】 詩千改先前拿到這個靈技的時候還覺得它沒有實際作用,她在私下試過,見到了自己崇拜的古人。 古今文人,誰不崇拜青蓮居士! 但雞肋的是,因為時代隔得太遠,她“召喚”出的太白只是一個面目不清的虛影,說是送一句詩就真的只能講一句詩的話——還是他寫過的那種。 所以這個每次消耗四分之一靈力的技能被詩千改憤而束之高閣。 誰能料到,它可以在此時發揮作用。 古往今來,怕是沒有幾個文人擁有過的的讀者數目能超過詩仙。 古往今來,也只有一個詩仙。 剎那之間,天地竟似熔爐,隱隱發出沸騰之音。爐火映照上下,紅色火星飛濺四射,紫煙繚繞。 再深的水都被蒸發殆盡,寰宇甚而變得通明。 《秋浦歌》是寫工匠打鐵的事,陸不吟以匠道開局,她便以匠回應。 詩千改一錯不錯地望著那舉杯的身影,這次的召喚比她私下嘗試的那回更加成功。她初聞這個世界文字修仙之道時,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設想便是詩詞對戰、言出法隨,兜兜轉轉,居然在這里得到了實現。 陸不吟在那幻影出現時就有些凝住了,就連她也有些舍不得移開視線。她有些復雜地道:“……詩小友,你也太過犯規。” 涉及時空的靈技,天下難尋。 詩千改覺得有一句話可以形容陸不吟的心情:簡直是降維打擊! 她沖陸不吟一笑,很是無辜。 陸不吟嘆了口氣——她覺得這幾天嘆的氣比過去十年都多,提筆寫出下一句話。 釜底抽薪,貯冰冷卻灰燼。 僅僅八個字,她連寫都不想寫完了,就算這樣,也要付出更多的靈力。 那猩紅的火焰燒了許久,終于不情不愿地化作灰燼,被灼燒的扭曲的空氣也冷了下來。 月影浮動,第二個身影從中走出。他看起來很年輕,面上雖有愁緒,但無端帶有一股樂觀氣質,執筆吟道: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灰燼忽而被風吹動,冒出青青草芽,下一刻連綴成無邊綠意,生機勃發。 紙上蒼生,紙上有何不可能? 陸不吟都快不想寫了。她寫了一句鍛造劍刃的句子,道:“詩小友,不歡迎還要硬來,這是惡客。” “今日只能做一回惡客了。”詩千改道。 第三道影子出現了,他形貌衰老,眼中仿佛沉淀無數興衰滄桑,但依舊有力,抬手,字跡沉郁頓挫: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詩圣所書公孫大娘舞劍之態化作幻境里的真實,雷霆滾滾,江海濤濤,一放一收,皆濃縮在寒劍內。 棋盤陣發出咯咯的龜裂之音,為劍意所懾,眼看就要崩壞。 詩千改再度加碼,太白的身影虛虛實實,杯中潑灑出酣暢酒意,殺氣穿透歷史而來,凜然如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她同時站起身,握住了劍柄。整片棋盤陣里的靈氣都被壓成薄薄一線,劍光照在詩千改的眉眼上,瑰麗得驚心動魄。 只一劍! 宛若萬千群鳥掠過蒼穹發出的噪鳴。如浪。如波。 琉璃世界驟然崩出無數的蛛網紋——砉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