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修仙,日更三千 第231節(jié)
幻境世界有一州之大,修士們被打散,區(qū)區(qū)數(shù)萬人落在里面就像沙礫墜入海中。“分而化之”一計被她用到了極致。 陸不吟的確是還未喪失理智,她說在控制天魔,就真的是在控制,連陷入此種絕境都未引動天魔去侵占修士的神志。 否則幻境里早該死人了,哪里還有中下修為修士們力戰(zhàn)的余地? 她說想要“證明”,也是真的在證明—— 展示自己將災(zāi)難cao控在股掌之間的力量,讓眾人不得不服。 簡直是在“不可理喻的瘋子”和“冷靜自持的陰謀家”之間達(dá)成了完美平衡。 若是沒有詩千改的靜默靈技和性質(zhì)特殊的內(nèi)府秘境,戰(zhàn)斗的走向會是怎樣? 陸不吟成功消失隱沒在陣法之間,那是她最熟悉的道場。她在其后cao控椽筆,輕易傾覆幻境天地,等待眾人體力耗盡,再現(xiàn)身談判。 思緒紛繁,如電轉(zhuǎn)過詩千改腦海。她手中動作未停,春冰般的青色劍尖再度指向小洞天內(nèi)的對手。 …… 隨著時間流逝,局面高低將見分曉。 有三大門的陣修也嘗試著接管蓬萊仙山,雖拙劣,也拉著仙山慢慢離開;詩千改亦帶著小洞天反方向且戰(zhàn)且走,核心戰(zhàn)場逐漸遠(yuǎn)離,陸不吟和蓬萊分開。 大能斗法不知時間,在幻境之外,日月已倒轉(zhuǎn)了三次。 “錚”地一聲,陸不吟再次以寬袖籠住一道劍氣。但這次,那劍氣游走,如游魚般割斷了她衣袍上的防護(hù)法陣。 剩余的銳意在她額前半寸停下,靈力的余波“咔”地一聲震裂了那片琉璃單片鏡,鏡片上形成三道樹杈形的銀色裂紋。 金色的鏡圈仿佛倏然熄滅的燈盞,失去了光澤,覆蓋上暗淡銹跡,這是周身靈氣破損的表現(xiàn),陸不吟的傷口從此刻開始愈合變慢。 “不吟。”金雩低眸看著那只紫色的機(jī)械眼道,“趁還沒有釀出大禍,你該迷途知返了。” 她的本命靈武月形彎刀們在身后排布成一個圓,仿佛燦爛日輝。只要她一聲令下,便會如雨而落,在亥豬身上制造出血色。 施明夷也已恢復(fù)狀態(tài),接替了她去壓制幻境椽筆。水墨畫成的立體仙宮像牢籠般困住了那支筆。 而詩千改是三個大乘后期中位置挪動最少的那個,但她的消耗也不少,小洞天全是她一力構(gòu)成。 “迷途?早年修士也被視為異人,緣何我不可以走出一條新路?”陸不吟似乎被這兩個字激怒了,冷笑一聲,摘下模糊的單片鏡丟掉。 她看向詩千改,眼中晦暗難言,“輸便輸了,我不是認(rèn)不了的人。” 若是沒有詩千改那難以預(yù)料的奇特技能,勝負(fù)還未可知。 詩千改不難理解她的失控,從四平八穩(wěn)到狼狽不堪只用了三天,換她也要心態(tài)崩。 她令小洞天內(nèi)罡風(fēng)平息,低低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這回她的聲音不是從四面八方傳來,而是以單人對話的姿態(tài)問的。 判官是陸不吟這一事實,其實完全有跡可循。 最早詩千改與她見面時,系統(tǒng)的友誼寶箱無論如何都彈不出來,證明陸不吟心中對她好感度只是點頭之交; 后來百寶街未文教分舵一案中,運送消息的機(jī)械青鳥查不到一點編號線索,列星門沒有出售記錄。但如果它們本就是列星門自己做的就說得通了。還有通道里的算術(shù)機(jī)關(guān),大雅中唯一特別重視“番邦數(shù)字”的學(xué)派也只有匠道派; 最后雪月洞天里,判官的機(jī)械雙足和其他細(xì)節(jié)更是直接能指向陸不吟。 但知曉事實并不夠——所有人都不明白,究竟為什么? 陸不吟為何要這樣做? 她本就是匠道祖師,修界第一流的人物,《靈匠術(shù)》書冊流傳不盡,又有天道無色靈花肯定,飛升指日可待。 這樣光鮮的履歷卻要去弄什么邪教,研究如何不靠文字修煉,任誰看了都要感慨一句“是多想不開啊”。 思來想去,或許根結(jié)在少時的經(jīng)歷上。所以玄靈閣高層們花了大力氣去暗中探查,先前那么多年里陸不吟不說,有能力查老底的人便也不做缺德的事,畢竟誰還沒有個秘密? 但這不意味著旁人真的查不到,蛛絲馬跡很快浮現(xiàn),只是暫且還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于是將其改寫,以文昌大會試探。 陸不吟不言語,表情收斂,像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嚴(yán)理繁替換了簡升白來說服,似有悵惘,眼神像在看自家小輩:“陸小友,現(xiàn)在收手還不算晚。” 功過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不算晚……”陸不吟垂頭輕笑了幾聲,“可我從未給自己留過退路。” 她抬起頭來面帶微笑,淺咖色的雙眸中金紋愈盛,顯得有些邪性,“這幻陣的陣眼,就是我自己啊。” 嚴(yán)理繁聞言勃然色變,以活物為陣眼的符陣皆為邪道!想破陣要么是陣主自己愿意,要么是殺了陣眼的活物。 陸不吟看到三人的神色便知道她們在想什么,哈哈笑起來,捂住額頭說道:“不——不,我并非不愿。只不過,我在此前還要試一件事。” 她現(xiàn)在神色看起來已有些不正常,癲狂透過了平靜的水面,在眼底閃現(xiàn)。 “此事不做,我實在心愿難了啊。”陸不吟似笑似嘆。 天空兀地響起了雷聲,詩千改這三天已是第二次聽到是這樣的聲音——天道雷劫! 陸不吟竟是欲突破渡劫大關(guān)?! “我輩修士,叩問大道。”她仰頭看著穹頂,神色淡淡,聽那九天落雷穿透幻境和此方小洞天,在她耳中震耳欲聾。 “我想求一個答案……若我渡劫而死,此陣自破;若我功成,自會回來解陣。” 又或者,還有第三種微乎其微的可能,她證明“魔”道可行。而那時她已飛升,勢頭再無人可當(dāng)。 “轟”地一聲,雷劫涌現(xiàn),紫電交織,眼看就要劈進(jìn)小洞天,詩千改急急一撤,而就是這一放松的功夫,陸不吟借雷劫帶來的天地靈氣脫困而出! 從三天前開始,她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不顧命的行為。陸不吟晉升才不過一月多,現(xiàn)在就渡劫比施明夷渡劫還要找死,何況她還是重傷狀態(tài)! 金雩先前才勸了個施明夷,幾乎氣死:“陸三,你幾歲了?!輸了就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要去死,你——” 亥豬不懂場合,驚喜叫了聲“教主”,陸不吟只疲憊地閉了閉眼,臉色如紙一樣蒼白,仿佛連回應(yīng)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這狀態(tài),也再做不了什么反抗。 詩千改急急揮出一記“刪繁就簡三秋樹”試圖再困住她,然而恰好一道劫雷將金黃葉片打沒了。 炫目的電光讓所有人視線都白了一瞬,詩千改強(qiáng)撐著沒有閉眼,擰眉在茫茫的視線里看到系統(tǒng)面板上的【2】又變成了閃爍的模樣,不由一愣。 這意思是,系統(tǒng)覺得她也要晉升了?快得有點離譜了吧! 系統(tǒng):【主線任務(wù):渡劫飛升。機(jī)遇將至,請您抓緊。】 陸不吟落至地面,紫電糾纏她的袍角。她站立之處幻陣散開,露出云鏡水面,而后整個人向下浸沒,鮮血絲絲縷縷地在湖中散開。 渡劫之劫的威力不是普通雷劫能媲美的,站在這兒會牽連旁人性命,陸不吟也沒那么沒品。 詩千改心神震動,緊追其后,竟也毫不猶豫也沖進(jìn)了云鏡里! ——她主要想的倒不是什么任務(wù)機(jī)遇,而是……如果此時不追上陸不吟阻止她,自己將來必會后悔。 “詩小友!!” 冰涼的無根之水漫過全身,詩千改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這種感覺既像登入幻境,又像墜入了一個清醒夢。 意識脫離,最后一刻,她聽到了身后幾人焦急的喊聲。 緊跟一個馬上要渡劫的人,自己好像也勇敢作了個大死啊…… …… …… 詩千改再度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片夜色中明麗如鏡的水面。 水波不興,一望無垠,湖面上浮著輕紗似的霧氣,而夜幕上懸著一輪皎潔的圓月,讓人觀之便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詩千改緘默地望了水面一會兒,游離的意識逐漸聚攏。 她認(rèn)出了此處,是蓬萊三山中的云水天。跟著穿過云鏡的倒影,她被傳送到了云鏡本體云水天中來。 蓬萊大陣已經(jīng)啟動,陸不吟把自己關(guān)在了里面。 詩千改并非直接站在水面上,而是在一個水面的小亭子里。據(jù)說云水天的中央有一座八風(fēng)不動亭,她現(xiàn)下就在亭子里。 云水天的霧氣不是死氣沉沉的鬼霧,而是“正見空江明月來,云水蒼茫失江路”的霧。 月似銀盤,獨照水中,有清風(fēng)徐來,泛起粼粼細(xì)光,月影溶碎。詩千改忽而想起,按照外面的時間算的話,此刻似乎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夜。 她眼神清明起來,邁步沿著亭子的臺階而下,裙擺沾到了一點水面,轉(zhuǎn)頭看著亭子上的對聯(lián)。 上聯(lián)曰——“仙人撫我頂”; 下聯(lián)曰——“結(jié)發(fā)授長生”。 沒有橫批,繞過去看另一側(cè)還有兩句詩。 上聯(lián)曰——“文章千古事”; 下聯(lián)曰——“得失寸心知”。 饒詩在如此危急的關(guān)頭,詩千改的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波瀾——她看過資料,大雅史官記錄,這二十個字極有可能是詩仙和詩圣親筆的拓印。 在她的時代,太白的詩文已經(jīng)只剩下一千余首,手書只余一本《上陽臺帖》;子美余一千五百首,無真跡留存。但這個世界從宋開始分叉,所留的詩歌要多得多。 史官曾考據(jù)到一封太守藏信里有此句遺存,疑似太白真跡,于是待蓬萊造完,就將這十個字拓在了門聯(lián)上;杜拾遺的那十字類似,但載體是石刻。 單是看著,便覺得胸中有一股氣勢激蕩。 詩千改頗為不舍地多看了兩眼,回過頭看著那一眼看不盡的湖面。 云水漠漠,月迷津渡。 她當(dāng)然可以飛過去,但在云水天這無窮的文明碎片上飛是不禮貌的。按照規(guī)矩,她需要等一葉渡舟。 似乎感覺到她所想,有一道清澈的漣漪向她劃來。并非是渡舟,而是一支霜色的蘆葦桿。 詩千改如有所思,輕輕踩上了那支蘆葦。 一葦渡云天。 霜色的蘆葦破開了平滑如鏡的水面,衣袖裙擺帶起瀲滟波紋。霧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方才來的那一位不歡迎你跟過來。” 霧氣凝聚成人形,衣角袖尾散漫飄忽,月光能直接穿透她的身形,正是云水天的化靈頌風(fēng)雅。她跟在詩千改身旁道:“她毀掉渡船,設(shè)下了許多阻礙。” 頌風(fēng)雅是在好意提醒詩千改,這蘆葦桿也是她送來的。詩千改頷首道:“多謝前輩告知。” 說話間,她已經(jīng)到了岸邊,頌風(fēng)雅的身影重新彌散在月霧下。 詩千改認(rèn)出,頌風(fēng)雅給她引路到來的這座仙島是三山中的瀛洲。岸邊正前方是一條夜市似的長街,門開著,詩千改徑直走了進(jìn)去。 她有所預(yù)感,現(xiàn)在才是屬于她和陸不吟兩個人最后的“對弈”。 地面上有淡紫色的陣法,一踩上去就發(fā)光。這座夜市里掛著的不是常見的小玩意兒,而是或短或長的畫卷,每一幅畫里都有陣法意蘊(yùn)。 芥子陣,全名“須彌乾坤芥子陣”,意思是將乾坤天地壓縮在方寸芥子之間。此陣并非陸不吟所創(chuàng),卻是由她改良的,現(xiàn)今流傳最廣的芥子陣畫法就是她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