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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必要的。”我拿出幾分教師的強硬態度,“我們就在今晚把可能性大致列一遍吧,之后再讀「故事」就有心理準備了,能夠對悲劇產生抵抗力,就像脫敏療法。” “這是來自國語老師的經驗之談嗎?” “是的……”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聽老師的了。” 我采用循序漸進的策略,先把讀書會時被太宰打斷的那個猜想詳細說了一遍。 也就是安吾親手殺死我的猜想。 在太宰和安吾都很不贊同的眼神壓迫下,我堅持了我的邏輯,從不同角度闡述這個猜想的合理性。 首先,安吾其實是敵方的人,這一點顯而易見,從立場上來說就具有反過來殺死朋友的可能。 或許不是出于本意,但假使他必須聽命行事呢?(安吾聽我說到這里連連搖頭。) 其次,會把戰斗場面寫出電影鏡頭質感的故事,必然在悲劇塑造上強調戲劇沖突。 還有什么比朋友相殘更具備戲劇性的呢?(太宰聽我說到這里無意識地抿起嘴巴。) 最后,這也完全符合整個「故事」展現的陰郁氣質。而且我本來就打賭最后死的是我。所以我猜想故事之后這樣發展: 紀德其實是一個誘餌,用來引導我打破不殺的原則,等我違背自己的原則心灰意冷之時,安吾就從陰影里鉆出來將我殺死,而后是與太宰不死不休。 我堅持講完后,發現太宰和安吾的樣子都像是在努力按耐要打我的沖動。 學生打老師可是很嚴重的事情,比起學生互相的斗毆更容易引來刑事責任。 但我不會告訴他們,如果他們真氣到要打我,我會幫忙把這事瞞過去。 “織田作老師,我并不同意這個猜想。”安吾率先提出異議。 “無論是從我自己的性格分析,還是從伏筆埋設情況來看,這個猜想都是漏洞百出的。” “那你也提出相應的合理猜想看看?” 安吾思考了一會兒,說:“硬要猜想一下的話,我認為后續情節一定還有一次三人碰面,然后一定是不歡而散……” 他最后講了一個誰也不痛快的故事。 為政府工作的安吾最終永遠失去了友情,孤身一人冷心冷肺,無情策劃了暗殺太宰的計劃。 不愿意殺人的織田作最終殺死了紀德,失去了寫作的精神支柱,最終渾渾噩噩潦倒一生。 三人中那個死者是太宰,因為察覺到暗殺計劃是安吾制定的,心灰意冷之下放棄了掙扎。 像是講鬼故事似的,安吾陰測測地總結:“前文有我暗算織田作老師的伏筆,就是那個延遲數秒才發作的毒素。所以后文我再策劃一個大的,直接暗殺太宰君,這是層層加碼的遞進關系,我認為很合理。” “兩種猜想的牽強程度根本不分高下啊。”太宰很不爽地撅起嘴,瞧著安吾。 “而且憑什么我察覺到是你我就自己放棄掙扎了,怎么也要反殺掉你才不虧啊。你這個性格推演也完全不對,我不認可。” 安吾:“那太宰君你倒是也說一種猜想出來看看?” “我來猜想?那最后的死者肯定是安吾!”大家各自都堅持了打賭時的選擇。 太宰給出的故事意外很積極樂觀,是一個港口mafia方面千辛萬苦最終成功鏟除叛徒,解決了所有危機的happye。 di g…… 安吾成了徹頭徹尾的反面角色,最后的死亡方式也是典型的反派死法。 而織田作、太宰、芥川三人則是配合默契的反攻小組,各自一展所長,聯合起來剿滅了mimic。 如果忽略畫風大變割裂感嚴重這點,整體上神奇的很有邏輯。而且各種線索也布置得很平整,該收的伏筆全收了。 我聽完后又二次回味了這個故事,便認真夸贊太宰布局謀篇方面極為優秀,然后忍不住建議他寫小說試試。 “比起我寫小說,還是應該織田作你寫啊。”太宰這么回答。 于是我就知道我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三人各自講了一種猜想,氣氛正好,我依照循序漸進的思路開始下猛藥。這次我講了一個全都得死的故事。 “文學創作中偶爾也會出現詭計,是作者有意識地欺瞞了讀者。比如說,告知讀者三人中有一人將死去,但卻含糊了故事在那個節點之后還有展開,也許一人死亡只是更多死亡的開端。實際上,當第一個人死去后,剩下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我死了,紀德死了,芥川死了,安吾死了,太宰死了,森鷗外死了…… 總之,我索性講了一個無人生還的故事。凡是在「故事」里出現姓名的人,都以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方式死去。 我是個不擅長想辦法的人,所以為了預防之后太宰和安吾看到悲劇太過傷心,索性就提前描述一個更大的悲劇吧。 這或許是脫敏療法,又或許是以毒攻毒,反正絕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只能保證讓這個故事從我嘴里說出,而第一次聽聞的人是太宰和安吾。 影響范圍小,責任主體是我。確保這些對我來說就已足夠。 奇怪的是,當我講完時,太宰和安吾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是想打我了,已經變成看神明的眼神了。 “您夠狠的啊。”好半天,安吾才情緒復雜地感慨出聲。“太狠了,以至于我覺得非常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