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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43節

    凝春堂。

    今日是四阿哥生辰,元棲特地起了個大早,命人把凝春堂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次,又給小十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緞繡彩云的小袍子,襯得他皮膚白嫩,眼珠烏黑靈動,圓溜溜的腦袋上扣著一頂月白緞平金繡,掛著紅穗的小帽,整個人看起來喜慶極了。

    苓兒自青禾出宮嫁了人,便頂替了她的缺,她年紀頗小,卻是個伶俐活潑的,眼下正看著小十樂呵呵道:“不知道的準以為是小阿哥要過生辰呢!”

    話音剛落,只見四阿哥邁步進來,身上竟也是一身大紅緞平金繡的袍子,頭上頂了小十同款掛了紅穗的帽子,兄弟倆站在一處,倒是十分和諧有趣。

    小十扶著墻一路蹦跶過去,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笑容,奶聲奶氣喊:“四哥好!”

    四阿哥順勢將他一把抱在了懷里,拿額頭碰碰他的額頭,而后順手掂了掂重量,隨口道:“十弟好像又重了些。”

    小十聽了這話,似乎有些緊張地眨巴著眼睛看他,問出來的話叫人忍不住發笑,他認真地說:“我不好吃,四哥不要吃我。”

    四阿哥嘴角一咧,抱著他去一邊坐下,逗他:“十弟這么白白胖胖的,咬起來一定又香又甜,不信你自己試試?”

    小十呆了一呆,似乎只聽懂了“又香又甜”,于是舉起軟乎乎的小手就往嘴里塞。

    元棲在內間就聽他們兄弟倆說話,嘴角一直忍不住翹著。

    點好了唇脂,剛邁步出來,便見小十癟著嘴巴,眼淚要掉不掉的,看著四阿哥的目光里全是控訴和委屈,見元棲出來了,他立馬嚎了一嗓子,“額娘,四哥壞!”

    元棲敷衍的在他臉上摸了摸,笑著跟四阿哥解釋:“前些時候我告訴小十,咱們平日里吃的東西都是哪兒來的,素菜是地里頭長出來,rou是從動物身上來的,越重的動物rou越多,誰知現在一說他重了些,便以為我們要吃他,”

    說到這兒,元棲忍不住在小十腦門上輕輕一彈,嘲笑道:“真是個小糊涂蛋。”

    四阿哥生辰,雖說不打算辦宴,但自個兒住處這里元棲必是慎重對待的。

    冬日里吃鍋子最為舒爽,燉煮了好些時候的湯汁濃稠鮮美,下入各類葷素食材,鍋中冒出熱騰騰的香氣忍不住要叫人沉醉。

    雖說宮里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關起門來到底還是自己說了算,元棲不過問了兩句四阿哥在皇子四所那邊住得可還習慣,四阿哥便打開了話匣子似的。

    “二哥待我極好,時常教我騎射,也總是送東西給我......”

    “大哥性格直率,倒不曾刻意為難過我.........”

    “三哥亦是文武雙全,他近來極好打扮,腰間的荷包樣式老是換來換去,他打量著我們不知道呢,其實大哥早就告訴過我們..........”四阿哥傻乎乎抱著一杯果酒,剛要繼續往下說,忽然才意識到什么似的緊閉嘴巴,瞪大雙眼,看起來清醒了不少。

    元棲也極少見他這般放松的樣子,聞言笑問:“可見這是有了兄弟間的秘密,不好告訴我了?”

    她本也沒打算問,不想四阿哥立時有些坐立難安,默了片刻,他閉了閉眼一口氣道:“三哥近來和不知哪里的宮女廝混,天天戴著不一樣的荷包招搖,這是大哥告訴我們的,還攛掇著我們一起遠遠的望了一眼,是個生得不錯的宮女。只是三哥并未因此荒廢學業,所以除了我們兄弟幾個,再無人知道了。”

    元棲一怔,看著四阿哥似乎是有些無措的樣子,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坐近了,半晌才低聲道:“額娘不是非要你說出來的意思.......”

    四阿哥主動往她身側靠了靠,面上帶了一絲脆弱,聲音低落道:“兒子知道,只是,只是不說的話,總覺得有什么事情瞞著額娘,怕額娘生氣。”

    元棲不有得有些心疼,撫了撫他緊皺的眉眼,盡量將語氣放輕松,“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原先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跑出去和五阿哥六阿哥他們玩,我又何曾逼問過你些什么?如今雖不住在一起了,咱們母子的關系卻還是一樣的,想說就說,不說就不說。”

    她緩緩摩挲著四阿哥的背安撫,“有時候額娘也不能及時察覺到你的情緒,若我說了什么不恰當的話,你告訴了我,我才能改正,是不是這個道理?”

    話音剛落,小十便捧著他的小杯子湊過來,一邊遞給四阿哥,一邊軟乎乎地哄道:“四哥乖,喝點甜水就高興了。”

    四阿哥忍不住一笑,仿佛也察覺到自己的敏感似的,看看關切望著自己的額娘,再看看努力討好自己的十弟,心情驟然好了起來,接過小十手里玫瑰醬沖成的甜水一飲而盡。

    心里也霎時甜滋滋的。

    唯有小十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一天只有一杯的甜水,再看看笑瞇了眼的四哥,小嘴一抿,很不客氣的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嘴里念叨著:“四哥壞!四哥壞!”

    宮人們忍不住笑作一團,室內的氣氛這才又融洽起來。

    到了夜間獨自躺在榻上時,元棲才忽而覺出不對來。

    三阿哥如今不過七歲,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懂什么,怎么會和宮女廝混起來?

    不過想想康熙十三四歲就和榮妃有了第一個阿哥,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榮妃自己就吃夠了身子沒長成就生育的苦,她整整夭折了四個阿哥,又怎么會任由三阿哥在這么小的年紀就和宮女私下往來。

    第二日,賀兒便已經將查出來的東西奉上。在元棲的預料之內,這一次也是惠妃在暗中下手。

    之所以是也,便是賀兒暗中查探的時候,意外得知三阿哥上次圍獵前傷了腿,也有惠妃的幾分算計。

    命人將查出來的東西即刻燒毀,元棲亦有些驚異于惠妃的野心竟膨脹到了這樣的地步,她想要幫大阿哥掃清障礙,而三阿哥若真是被身邊的人帶歪了性子,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四阿哥?

    再一想惠妃這兩日噩夢纏身,又和德妃一同去了佛前進香,聽說還抄了不少經書奉在佛前,許是真的做了什么虧心事。

    自打郭貴人沒了后,元棲暫且調了郭貴人的貼身宮女夏煙在回芳墅守著,反正那兒一時半會兒也沒人住著,還有郭貴人生前所遺的一些物件,元棲做主給宜妃留了些,余下的賞了她身邊的幾個宮女。

    “你可還記得你家主子落水那日穿了什么衣裳?”

    夏煙神色有些懨懨的,卻是攥緊了手指:“奴才這輩子都不會忘,是——”

    元棲示意她不必說出來,不疾不徐道:“聽我說,你家主子這些事兒你是都清楚的,一開始便是惠妃半途搶走了兩個太醫,以致郭貴人耽擱了醫治。”

    說到此處,夏煙面上不免露出些恨意來。

    元棲又道:“方才我著人打聽了,惠妃在郭貴人出事后專程拜佛,抄經,這兩日卻仍舊噩夢纏身,我這心里總有些猜想,所以今日喚你來,是有個法子要試一試惠妃。”

    夏煙聽罷眼睛一亮,神情激動,哽咽著道:“只要能查清楚我家主子到底是何人所害,奴才什么都聽娘娘的!”

    元棲心中不由感嘆,這夏煙倒是個極有情義的。

    “那日你家主子被救上來時,是不是身上已經披了斗篷?除了救上她的人外,沒人知道她到底穿了什么樣的衣裳?”

    得到夏煙肯定的目光后,元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么也就是說,如果郭貴人真的是為人所害,那害她之人一定知道她那日穿了什么,甚至于梳了什么發式,帶了什么首飾。如果她再一次在同樣的地方見到這樣的人,一定會露出馬腳來——除非這人是上慣了戰場,或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否則只需一個照面,她必會心虛害怕。”

    夏煙瞬間明白過來,“娘娘的意思是,找人穿著貴人落水時的衣裳,梳同樣的發式,帶同樣的首飾,站在貴人落水附近的地方,等著那人露出破綻?”

    元棲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正是這樣,衣裳也不必一模一樣,相似便可,最重要的是你家貴人的身形體態,慣用什么姿勢,想來無人要比你更清楚了。”

    “咱們也選個差不多的時間,屆時你只需在附近走一走,本宮自會安排人在周圍緊緊盯著。若有不相干之人詢問,你只需說是本宮念在你一片忠心,特許你在那處懷念舊主。”

    元棲叮囑道:“你也要相信本宮,本宮和宜妃素來交好,對此事斷不會置之不理,找出幕后之人也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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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到了十一月,天氣逐漸變冷,這一日竟驟然下起了雪,不多時地上就積起了厚厚的一層。

    文華堂附近的梅園中,也有不少趁雪時折幾支枝紅梅回去的宮人。

    元棲去時,便見榮妃帶著人從梅園出來,身側跟著兩個極端莊的宮女,懷中抱著幾簇還蓋著雪的紅梅,兩樣顏色相互映襯,顯得那宮女身上的褐色衣裳都鮮亮了不少。

    三阿哥極好風雅,在宮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榮妃這一趟,想必也是為著三阿哥而來。

    眼見榮妃行過禮就要退下,元棲笑著喚住她,溫聲道:“這幾支梅花不錯,可是要送去阿哥所給三阿哥?”

    榮妃面上帶著些警惕,謹慎應道:“是,娘娘若喜歡,不如也叫人折了給四阿哥送去。”

    元棲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神色一般,眸光流轉之間,帶了幾分別有意味的笑:“不必了,四阿哥那邊都是些小太監,哪里懂得侍弄花草。”

    說起來這也是宮里的規定,阿哥們搬出去的時候,身邊除了嬤嬤就是太監,為的就是防著阿哥早早沉溺聲色之中,傷了身子。

    榮妃更是明白不過,不光明白,她連太監都不愿選清秀的。她聽了這話神色一緊,自打前些年被禁足一年后,她和皇貴妃便極少來往,這一回皇貴妃一反往常,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么兩句話的。

    四阿哥身邊無人會侍弄花草,三阿哥身邊自然也無人會。

    榮妃心里思索著,試探道:“三阿哥是喜歡這些的,不過也都是花房的宮人們侍弄好了送去。”

    “方才來時便瞧見了,說來今年在花房做事的宮女的都生得不錯,”元棲微微一頓,沉思片刻,問榮妃:“本宮有些記不大清了,這個差事一向是誰管的?選來的人當真不錯。”

    話說到這份上,榮妃哪里還能不明白,她眸色轉冷,忽而一笑道:“妾記得是惠妃jiejie。”

    說罷,她攏了攏外罩的裘衣,主動邀道:“這雪一時片刻也停不住了,皇貴妃若是不嫌棄,便去妾那兒飲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元棲自然笑著應允。

    先前榮妃不知道此事,不過是因為阿哥們都有意替她瞞著,且花房那邊又是惠妃的人在打理,而今有意要查,不多時便有了結果。

    和三阿哥往來的正是那花房管事旁支家的女兒,十二三歲的年紀,初初入宮伺候,未必懂什么。何況三阿哥年紀尚小,兩人不過是在詩詞上多說了幾句話,并沒有什么大事。

    但僅是惠妃接二連三對自己兒子下手這件事,足以激起榮妃沉寂許久的怒火。

    “啪——”

    一盞白瓷杯被榮妃毫不留情擲到地面摔碎,guntang的茶水霎時四溢開來,騰起陣陣白霧。

    榮妃向來古井無波的眸中此刻燃燒著怒火,久久難以平息。

    上一次胤祉圍獵前摔傷了腿,她明面上說不過是意外,暗地里卻查了許久,奈何幕后之人像是知道她的手段一般,將此事做的滴水不漏。

    那時候她其實已經疑心是惠妃所為,她們交好多年,自然知道彼此手底下得用的人是哪些,惠妃將她有可能追查過去的蛛絲馬跡都抹得干干凈凈,恰好成了她懷疑惠妃的原因。

    這一次證據都這么擺在自己面前,更是讓她堅定了想法。

    憤怒不已的同時,更覺得心中難受得緊。

    她和惠妃自入宮之時便交好,后來因著承寵而疏遠了些許,而后便是這宮里一茬又一茬的進人,這才又重歸舊好。可她未曾想到,不過這么幾年,她們就又要因為兒子之間的爭奪而分崩離析,甚至于——反目成仇!

    深吸氣調整了思緒,榮妃望向元棲,目光有些生澀:“皇貴妃為何要出手幫我?”

    元棲悠悠一嘆,似乎有些悲憫:“你也知道郭貴人落水溺亡和小阿哥夭折一事,那日若不是惠妃生生將最后兩個當值的太醫搶去,興許郭貴人和小阿哥也不至于如此。”

    榮妃眸光一閃:“皇貴妃是疑心惠妃?可郭貴人平日里和惠妃素無來往,又怎么..........”

    元棲略顯無奈,“我知道郭貴人與人為善,和惠妃更是沒有沖突。但在宮里這么久,想必榮妃也知道我一貫謹慎,又愛多想,況且郭貴人是宜妃的jiejie,她寫了信來請我多查一查,我只得順勢應下了。”

    說罷,她又蹙眉道:“雖說皇上顧念著大阿哥,不打算深究此事,可惠妃行事到底太張狂了些,我這個皇貴妃免不了要出手加以管束。”

    大阿哥近來確實風光,明年皇上巡幸塞外,已經定下了只帶太子和大阿哥。

    榮妃尖銳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手心里,她神色里帶了幾分憂愁,慨然道:“惠妃jiejie近來確實.........若能叫她及時醒轉過來,不釀成大禍,妾愿祝皇貴妃一臂之力。”

    她和惠妃相知多年,又豈能不知對方私底下做過些什么事。放在平時,榮妃自是不會掀人短處,畢竟她也不是一直清清白白的。但惠妃對三阿哥動手,如今又有了證據,榮妃豈能如此輕易吃下這個啞巴虧?

    瞧著榮妃似乎有些急切的模樣,元棲不緊不慢提醒道:“但眼下要緊之事是郭貴人的案子,我已經派人去查了,若是那邊沒得來什么有用的消息,咱們到時候再勸導一二也不遲。”

    榮妃也意識到什么,神色微斂,低聲道:“皇貴妃想的很周到。”

    夏煙自打得了元棲的提醒,每到夜里便獨自一人往落虹橋附近去。

    她知道郭貴人素來喜靜,膽子也不大,不會特意往密林中去,因此除了在落虹橋外,她還挑了覺得郭貴人會去的小道上走兩步。

    因為知道皇貴妃已經派人在附近守著的緣故,她倒也不怎么害怕,幾處地方來來回回的走。

    已至深夜,雪漸漸停了,月光如水一般,照的周圍比往日都亮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