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40節
慈寧宮內,一干宮女嬤嬤都退到了外頭,只留下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兩個相伴多年的主仆在內低低敘著話。 “她是個聰明人,又一心撲在皇帝身上,既然皇帝愿意抬舉,我也不攔著。” 說著,太皇太后又感慨道:“若是仁孝和孝昭在也就罷了,偏偏她們都早早去了,后宮一日無主,一日就不能安分。如今妃位上這幾個,又有哪個是真正安分的?沒人彈壓著,早晚要生出許多風波來。” 蘇麻喇姑捻著佛珠,淡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多少年的老話了,您一輩子為了大清cao勞,臨了了也不能松快些。” “也就這一回了,眼看著我身子不爭氣。”太皇太后不顧蘇麻喇姑不贊同的目光,笑得頗有些促狹,全然沒有方才的肅然,“趁著這時候嚇一嚇她罷了,我哪里能真管得了身后事呢?左不過是一句,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奴才還以為您是為著太子。” “保成——”,太皇太后遲疑片刻,才緩緩道:“我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一世。如今是前朝未定,太子這個位置不穩,皇帝也會幫著他坐穩。可等到外患盡除的時候,皇帝能騰出手來了,太子那個時候才只能靠自己呢。” 說到這里,太皇太后忽而有些釋然了,“可話說回來,連這點風雨都不能經歷的太子,又如何坐穩萬里江山?” 蘇麻喇姑方睜了眼,老神在在道:“正是這個理兒,皇上的性子您最是清楚,他整副心思都在朝政上頭呢。” 回永壽宮的路上,元棲緊緊把小十抱在了自己懷里,感受著軟軟的一團,看著他清澈剔透的眼睛,她的心才終于落到了實處。 說來也奇怪,剛生下這孩子時,她滿心滿眼的都是生產時的痛楚,再一看那么一個又紅又丑的娃娃,心底更是談不上有半分喜愛。 但如今看著他整天吃吃睡睡,無憂無慮,卻忍不住生出了好些憐惜和羨慕。 身處在這樣一個環境里,知道身邊所有人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的時候,也只有看著這個孩子時,她才真正能安心片刻。 正想著,小十“啊啊”兩聲,元棲回過神來,只見他眼睛一刻不停的盯著她發髻上的步搖看,步搖晃一晃,他的眼珠子才跟著一轉。 元棲抬了抬胳膊,叫他摸了摸那步搖底下綴著的一顆碩大渾圓的珍珠,這樣的東西在她宮里還稱不上珍貴,這么想著,她笑著哄:“回去叫你青玉姑姑把那些庫房里積了灰的珍珠給你串一串玩,好不好啊?” 小十又是“啊啊”兩聲,好似聽懂了一般,咯咯咯的笑出了聲。 青玉也只是笑著,等回了宮,元棲叫她去時,方不緊不慢的提醒道:“珍珠不好,容易叫小阿哥誤吞了去,不如做些布玩偶給阿哥?” 元棲點頭應了,忽而覺得這么小阿哥小阿哥的喊著不妥,心思一來,便道:“青玉,你家的弟弟們可有小名?說一個來我聽聽?” 青玉蹙起眉想了一陣,為難道:“奴才家里弟弟們的小名都粗賤了些,說出來恐污了耳朵。” 元棲并不在意,笑著問:“難不成是旺財,柱子之類的名字?” 青玉捂著嘴一笑,“總也差不離了,不過聽說太子和大阿哥的小名分別是保成,保清,娘娘若也要給小阿哥起小名,何不請皇上賜了名下來呢?” “大名都叫皇上起了,小名自然得我起。”元棲絞盡腦汁,也不過想出來些“安安,樂樂”之類的名字,雖說也是含著她對小十的期望在里頭的,可未免又覺得草率。 “依奴才看,正是這些名字才能覺出娘娘對小阿哥的看重呢,這名字雖普通,卻是天下間所有為人母共同的希望,意義非凡。”一旁侍茶的宮女苓兒忽然插嘴道。 元棲沉思片刻,倒覺得她這話很有道理,笑著看了眼青玉道:“你這個徒弟嘴可真巧,從我妝奩里挑一只花釵賞給她吧。” 自此以后,她的小十也算是有自己的小名了——安安,她此生所愿不過是這個孩子能一生平安快樂,做自己想做之事。 她這才安生沒兩日,挑了個午后太陽正好的時候在院里陪著小十玩兒,忽有永和宮的宮人求見,進來便先磕了兩個頭,含淚求她:“請皇貴妃去看一看我們娘娘吧,如今茶不思飯不想的,產后正是要養身子的時候,娘娘卻足足瘦了一大圈兒。” 元棲斂了笑,“可去請過太醫了?太醫是如何說的?” 吃不進去飯找她能有什么用,她和德妃關系本就尷尬,她這一句,估計德妃連水也不大想喝了。 康熙和阿哥們雖然都在外面,但消息是源源不斷傳進宮來的,近日太子和四阿哥頗為親近,兩兄弟相處的融洽,得了康熙不少賞賜。 想必德妃就是為著這個鬧脾氣呢。 一旁青玉躬身提醒道:“聽說德妃娘娘埋怨自己這一胎又是個公主,故而不肯用飯,整日的以淚洗面,小公主出生都快一個多月了,德妃連抱都沒抱過。” 元棲聽罷是又驚又怒,冷著臉道:“她自個兒的孩子,自個兒的身子,不珍惜本宮也拿她沒法子,左不過活生生把自己糟踐病了,本宮再為小公主尋一位更好的養母便是!” 這話就是在戳德妃的心窩子了。 縱然不明說,在場的又有誰不知道德妃此舉,是因為眼見著四阿哥子在皇上跟前越發得臉的緣故呢? 這兩年來除了六阿哥,她有未曾再有個阿哥,自然悔恨自己當初的行徑。 永和宮,聽罷宮人的轉述,德妃狠狠一拍扶手,面色青白交加,接連咳了好一陣子,才喘了口氣道:“皇貴妃當真是這么說的?” 宮人低眉斂目:“奴才斷不敢胡說的。” 半晌,德妃才心灰意冷了似的,擺擺手,“你退下吧。” 她心知自己這番鬧騰是沒用了,本想著皇貴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四阿哥在她那兒自然也就排不上號了,她也就能找個機會親近親近四阿哥。 然而皇貴妃如今這番話,卻是一點都不肯松口了。 又有小格格的奶嬤嬤過來回話,德妃也只是有氣無力的應了,都是自己的骨rou,她怎么可能不疼愛小格格,只是當初懷著她時,太醫那般肯定的說著是個阿哥,如今生出來偏偏是個格格,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這般的落差。 回過神來去找那個太醫時,她才知道那人在自己生產過后沒幾天便告老還鄉,若說到這個時候她還看不出來是有人故意作弄她,她也就白在宮里這么些年了。 然而這太醫是初有孕時就來照看她的,過了八九個月,當初唆使他的人留下的痕跡早沒了,叫她無處可查,如今見了誰,都要在心底估摸一陣是誰指使那太醫的。 畢竟到了如今的妃位,她和同是妃位的幾位,早些年都有過舊怨。 德妃失意,那頭宜妃宮里卻又傳來了好消息,宜妃的庶姐,也就是她宮里的郭貴人有孕兩月了。 既然是宜妃的人,元棲自然不吝給她做臉,依著往日的份例給她添了賞,又親自去看了一趟,表示自己的重視。 小十嘴里終于開始長牙的時候,康熙一行人總算舍得回京了,御駕回鑾,她自然要率后宮眾人前往迎駕。 在信了得了康熙的允準,她才安安心心用著皇貴妃的儀仗去迎駕了。 才遠遠的見了一面,康熙便急匆匆往乾清宮去了,這讓等待許久的眾嬪妃們不由都有些失望。 元棲帶著四阿哥和六妃同行,惠妃頗有些酸溜溜的看著她,“一別兩月,未曾想貴妃娘娘已經成了皇貴妃了,副后之尊,可真是叫咱們羨慕。” 榮妃一反常態,并不隨著惠妃說話。 余下的幾個也悶不做聲,不管心里到底是嫉妒多一些,還是羨慕多一些,總之都沒搭惠妃的茬。 惠妃臉色微微一變,挽尊似的提起大阿哥在今年木蘭秋狝里的表現來,又成功為自己拉來了一波仇恨。 不過惠妃毫不在意。 回了永壽宮,母子倆敘過閑話,四阿哥把這一路上的見聞都說與她聽了,而后不忘問道:“我記得以前惠娘娘和榮娘娘是極和睦的,如今卻因為大哥和三哥不和而冷淡了。若將來兒子和五弟不和,也會影響到額娘和宜額娘嗎?” 元棲只道是惠妃和榮妃關系竟到了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和的地步了,乍聽到四阿哥這么一問,認真想了想才道:“大阿哥和三阿哥之所以不和,便是因為他們誰都不承認自己遜于對方,你將來若因為覺得五阿哥比不上你,或是五阿哥比你還要厲害便心生不滿的話,額娘不僅不會因為你和宜妃鬧矛盾,反而要聯起手來一起整治你才行!” 望著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目光,元棲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們去上書房是學東西的,不是為了爭高低,更不是為了爭奪你汗阿瑪的寵愛。或者說,爭奪你汗阿瑪的寵愛,只是你學習的目的之一,最要緊的,當然還是學到的東西。” “你汗阿瑪今兒喜歡文武雙全的,說不得明兒就喜歡長得好的,后日又喜歡說話好聽的,再過些日子又喜歡年紀小的兒子,難不成你要通通學一遍?” 四阿哥的神色由沉思轉為目光一亮,他堅定道:“兒子明白了,額娘的意思是讓兒子不因外物蒙蔽雙眼,堅持本心,才能不做下錯事引來汗阿瑪厭惡!” 他也想明白了,汗阿瑪樂于見到兒子們為了討自己的喜歡而刻苦學習,但汗阿瑪更是屢次強調兄弟們之間應長幼有序,兄友弟恭。 大哥和三哥,惠妃和榮妃如今的模樣,恰好是本末倒置,成了汗阿瑪最不樂意見到的情況了。 元棲滿意的點點頭,沒忍住在他毛茸茸的寸頭上摸了一把,佟氏七月薨逝,這些阿哥們按例百日內不許剃頭,四阿哥頭上已經冒出了一茬烏黑的頭發,看著比原先光頭時要順眼許多了。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康熙的聲音:“你們母子又在編排我什么呢?” 元棲抬眼,只見康熙連衣裳都還未來得及換過,就這么走進來,眉眼間笑意滿滿的,顯得格外意氣風發。 一手拉著四阿哥,一手抱起了一邊的十阿哥,元棲迎著他滿是笑意的目光走過去,聽著耳畔小十又開始咯咯咯的笑出了聲,竟然也有了些其樂融融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23 22:45:26~2022-02-24 22:41: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康熙從她手里接過小十掂了掂,“吉勒圖堪仿佛是重了不少。” 元棲盯了他一眼,狐疑道:“吉勒圖堪?” 康熙哈哈一笑,若無其事道:“你不是想給小阿哥起個小名,我便為他選了一個,吉勒圖堪,意為才德俊秀之人,寓意也還算不錯。” 元棲一下便有些不高興了,嘟囔著:“那我明明也在信中說了,我自己喚他叫安安,是一生都能平安快樂的意思,比起你那個不知好了多少。” 小十如今對“安安”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了,一聽便知道是喚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康熙瞧著不大樂意,反駁道:“朕的兒子,將來一定一生都平安順遂,還是愿他將來才能出眾更好。” 元棲深覺兩人于這件事上無法溝通,索性了指他懷里的小十,“那您喚他一聲吉勒圖堪,看他答不答應?” 小十這會兒還聽不懂話呢,就連安安這個小名,也是元棲時時叫著,他才漸漸知道是在喚他。康熙用“吉勒圖堪”的名字喚他,他必定是不懂的,自然也不會有回應。 康熙依言喚道:“吉勒圖堪——” 這句話還沒說完呢,小十原先還在隨意亂轉的眼神一下子凝在了康熙身上,一邊笑,一邊用藕節一樣白嫩的小胳膊四處亂揮。 康熙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如何?他答應了!” 元棲不信這個邪,湊近了喚:“安安?知道是額娘在喊你嗎?” 小十在康熙懷里艱難地翻了個身,對著她咧牙笑了起來。 康熙沉默片刻,試探道:“吉勒圖堪?” 小十又艱難地轉了回去,繼續咧著牙傻笑。 “安安?” 小十繼續轉身,繼續傻笑。 “............” 元棲和康熙對視一眼,都覺得彼此有些傻里傻氣的。 合著這孩子根本就聽不懂哪個是在叫他,只是單純喜歡對人笑罷了。 十一月末,借著年底的喜氣,康熙親自下了旨意,元棲的這個皇貴妃位份也算是名正言順了,內務府依例把皇貴妃位份的輦駕等物都送來了,又進了一批新的首飾和綢緞料子。 其中最珍貴之物莫過于一支金累絲鳳凰嵌東珠步搖,上頭所用乃是唯有帝后和太后才有資格用的一等東珠。 只不過她戴不了,只能好生將它供在了庫房里頭。 冊封禮定在了年后,元棲順勢進言請封六宮,但凡是資歷豐厚和生育了子嗣的嬪妃,都能借此提提待遇或是再升一級。 如今后宮妃位有六,嬪位有三,但這以下的低位嬪妃不知有多少,其中不乏入宮多年卻無子無寵的,提一提待遇,也算是聊作寬慰了。 郭貴人近來因有孕,得了康熙幾次賞賜,在宮里倒還高調了幾分。 宜妃來尋她時悄悄問了一句:“我這個jiejie可還有再晉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