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墻小皇后 第2節
尹貴妃臉上瞬間沒了笑。 “皇后說的不錯,是臣妾舉薦。”她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扯開了素兒手里的衣袖,緩緩步到皇帝身邊。 不得不說尹蕊兒身為寵妃確實有勾人的資本,步步生蓮,搖曳生姿,五官輪廓分明,明艷奪人。 才近皇帝的身,立馬挽過了他的胳膊跪到了他腳下。 同樣是跪下,她幾乎倚靠在皇帝膝上,仰起嬌媚的容顏,眼淚就沁出來了,“素兒從前在我宮里當過差,后來臣妾宮中其他幾個大宮女嫌臣妾寵她,紛紛排擠她,臣妾就讓人將她調去了內務府,這都一年了,前幾日皇后問臣妾,臣妾知道她辦事穩妥,就舉薦了出去,皇后在幾十個備選大宮女之中選中了她,想來也是怪臣妾不好,素兒離開我一年多了,十多歲的女子心性不定,我不知道她變壞了,惹得陛下發怒。陛下就饒了我這回,皇后再找臣妾商量事情,臣妾一定不敢摻和了。” 貴妃的聲音軟糯,身子也如同才出爐的桂花糕,嬌軟得幾乎伏在皇帝膝上。 皇帝還未開口,跪在一旁的德樂舒心了,真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皇后與貴妃兩個人同時入宮,看看,一個混得風生水起,一個混得快去冷宮了,就像是書院兩個學生,一個馬上入仕了,一個還在背三字經,哪個更有前途簡直昭然若揭! 人和人的資質差距,有時候比狗和人的資質差距還大。德樂自己從小太監混成了太監頭頭,雖說跳不出奴才這個界限,但是日子過得比宮里不得寵的主子更好,他就看不起皇后這種扶不上墻的爛泥! 陛下不如就借著今日這事廢黜了皇后吧! 原來還可以這樣,時月影從心里佩服貴妃。她自小學的是淑女風范,不太會做這種姿態腔調。并非鄙棄,是實在學不來,倘若她能有這本事,想來也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這事與你不相干,回寢殿去吧。”皇帝對著尹貴妃道語氣和善,只是一雙眼眸惡狠狠地盯著委委屈屈的時月影。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尹貴妃慌忙起身,行了禮便告退了。她也是聽人說靈兮殿出事了,皇后被叫過來責罰,趕來看熱鬧,沒成想竟然是素兒,這火險些燒到她身上。 她宮里打發出去不少宮人,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們其中一個能成為御前宮人。前幾日皇后問她,她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將在內務府的素兒舉薦出去,想著等她坐穩了御前宮人這位置,再憑借之前的主仆恩情,將她招攬過來,從此自己就順風順水了,沒成想素兒自有打算。 幸好她還沒向素兒開口,否則今日是要被拉下水了。只不過她的幸運,可就是這位皇后娘娘的不幸了。 既有了貴妃做演示,德樂心想皇后再笨也知道該怎么做了吧?依樣畫葫蘆,向皇帝撒個嬌認個錯,不就成了么!非要正經理論什么!還一個勁開口讓皇帝罰她! 元景行垂眸斜睨時月影。 今日異常悶熱,她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掰著自己的手指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皇帝不說怎么罰她,非要她自己說,她說得不對他又生氣。好難......好困...... 她怯怯地仰起頭,“陛下困不困?困了就去睡吧。臣妾定會狠狠處罰素兒!” “你困了?”皇帝冷不丁地問。 時月影點了點頭。 皇帝已盛怒,她竟然還點頭?!德樂又別過臉閉起了眼睛,皇后娘娘真是個寶啊!時家能養出這種人物來,怪不得要倒! “來人,將這個宮女帶去慎刑司,打死為止。” 素兒當場暈厥了過去。 時月影一聽,心中暗叫不好,皇帝這是要下死手,那是不是也要打她? “臣妾呢?”時月影兒帶著哭腔問。 皇帝聽她這么說,身形一頓。他發作之前,德樂先偷偷氣笑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宮里頭有人上趕著討罰的!皇后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滾回未央宮去。”元景行抓起茶盞,將涼茶一飲而盡,“朕不想再看到你。”字字清晰,切齒深惡。 可日細細品咂,皇帝像是受了內傷。 不想再看見她?那可真是天大恩典,時月影忙不迭地爬起來行了一禮,急急地退到了靈兮殿外。 長廊下站著侍衛和隨她而來的大宮女白霜。 “娘娘,殿里發生了何事?”殿里的動靜,殿外是聽不見的。 白霜扶著她沿著長廊往前走,時月影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通,她也委屈啊。 主仆倆一路走一路說。 時月影委屈嘟囔道,“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能預料宮女爬不爬龍床。接連著兩個做這種事,皇帝也該自省自省,是不是平日里言行舉止叫這些小宮女有了什么誤會,白霜你是沒見皇帝方才那樣子。妖孽似得敞著衣襟,放浪形骸!想想就寢時就他這么往塌上一趟,叫侍夜的小宮女們怎么想,可不就是主動勾引?還非要賴我頭上......” “哪個勾引了?!” 背后響起一記晴天霹靂般的聲音! 巨大力道扯得她瞬間回轉過身,時月影前一瞬還在編排人,后一瞬視線就對上了話題中人物的赤紅怒眸。 作者有話說: 開文開文,架空日更,收藏一下。接檔文《絕不向皇室貢獻一粒米》。 第2章 元景行睚眥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活活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白霜早就嚇得跪到了廊下。 時月影腿一晃也要跪,他、他不是在宮殿里的木塌上坐著么?宮門口聽不見里頭的動靜,更何況他們已經離開寢殿大門這么遠,這人是有順風耳么? 元景行揪著她的胳膊,她跪不下去,一個趔趄被風馳電掣般地往未央宮拖,活像是被激怒的猛獸叼著獵物回窩。 “都滾出去!”皇帝此刻是真正的雷霆震怒。 宮人們紛紛逃竄出去,緊緊閉上了殿門,德樂捋了一把汗,抱著拂塵看了眼殿門,皇后那個榆木腦袋!自己受著吧! 小皇后嚇傻了,半張著嘴,美目含淚,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說說看?朕怎么勾引了宮人了!” 她被扯得前后左右晃蕩,皇帝像是非要從她口中抖出個說法來。可她真的不知該怎么應對,他們兩人之間本就是無解。 時家從前并非名門望族,發跡全是因為草窩里突然飛出一只金鳳凰,先皇的繼后,也就是她的姑母時惜蘭。 當年她這位姑母太過爭氣,以一個五品官員女兒的身份入宮,得先皇椒房專寵,不費吹灰之力斗過了一眾妃嬪。甚至叫元景行的生母,也就是先皇的原配皇后郁郁寡歡而死。 原配一死,時惜蘭次月就登上了后位,可老皇帝大了她二十歲,彼時十二歲的元景行已經是太子了,她不得不為將來做打算啊,就怕將來這位太子登基為帝,與她秋后算賬。 時惜蘭就想著將時家的女孩扶上太子妃之位。 時月影的父親與時惜蘭只不過是堂兄妹,隔著一層,本來這事落不時月影頭上。可時家這一輩的女孩不多,適齡的也只時月影一人,所以自十歲起她就經常被傳喚進皇宮。 因著有身居高位的姑母的照拂,時家整個家族跟著扶搖直上,時月影父親的官位更是從六品升到了正二品。 那個時候是真的風光啊,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烈火烹油,往來的都是皇城世家權貴,奇珍異寶一箱一箱地抬進時家。 沒過兩年,時月影就被指給了太子元景行做未來的太子妃,彼時的元景行少言寡語,時月影年紀小,見到好看的人都喜歡,時常湊到他跟前與他說話。 元景行抿著唇從不搭理她。 沒成想幾年之后時惜蘭竟然懷孕生下皇子,好嘛,都到這個地步了,也該認真謀一謀皇位了。 太子年少,羽翼未豐。時家擰成了一股繩,將太子一黨打壓得喘不過氣來,老皇帝也糊涂,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時惜蘭枕頭風吹一吹,十六歲的元景行被隨便找了個由頭,褫奪太子頭銜,貶去邊疆苦寒之地。 時月影和元景行的婚約自然而然不算數了,父母以極快的速度重新為她定了一門親事。 時惜蘭的兒子長到兩歲夭折,老皇帝這才想起遠在邊疆的元景行,將他招了回來,重新授予太子之位。 眼看著老皇帝的身體一日差過一日,時惜蘭收起喪子之痛,找一日將時月影招進宮里,又叫來元景行,想著再將他們湊一對。 元景行自小沉默寡言,他生母死時也不見他掉一滴眼淚,此后命運多舛,他也始終淡然應對。 所以時惜蘭僥幸想著他對自己也沒多大的怨恨。 彼時元景行十八歲,時月影十六歲。二人時隔多年再度重逢,時月影對這位太子早已陌生,少年眼底的冷漠與當年如出一轍。可他到底是不一樣了,時月影說不上來,也許是他身上那股隱隱彰顯的氣勢,就如同時在幼狼經過一番浴血廝殺之后的蛻變。 時月影的父親知道此事之后極力反對,親自進宮對向時惜蘭說明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嫁入皇家。 之后時月影在家待嫁,可惜與新未婚夫的婚禮還來不及舉行,皇帝驟然駕崩,元景行上位。隱忍數年,一朝御極,將一眾異己打壓得無處遁形,那陣子朝野上下哀嚎不斷,刑場上血流成河。 時家的姑奶奶時惜蘭還未登上太后之位便病死了。 時家的天塌了。 那段黑暗的日子,父親不許時月影離開閨房半步,白霜每日都會將外頭的消息帶給她,當初太子黨的政敵被徹底清算。時家有的親戚被推上端頭臺,更有甚者滿門抄斬,平日里玩得好的別家姐妹被扔入教坊充作官妓。 或死或流放。 她家姓時,父親與時惜蘭是堂兄妹,關系那么近逃不過滿門抄斬的下場,母親背著父親悄悄在她房里放了白綾。說要是有消息會派人立馬知會一聲,叫她到時候別猶豫。 這樣忐忑的日子她過了整整一個月,該殺的人全都殺完了,該提拔的人也提拔完了,新帝始終未動他們時家這一支。 她爹每天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上朝去,眼看著昔日交好的同僚一個一個被拖下去砍頭,身子立馬垮了。她更是整宿整宿睡不著,生怕睡死,母親的人來回消息,她來不及往房梁上掛白綾。 元景行登基之后第二個月,那日正是除夕之夜,一家子圍攏在一道吃年夜飯,奴仆打發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幾個都是忠仆,做了與主人家共生死的準備。花廳里的氣氛死氣沉沉的。 屋外奴仆來報,說是宮里來人了。一家子你看我,我看你,知道死期已至。父親、母親和哥哥們都放下飯碗出去接旨。 母親走在最后一個,給時月影使了個眼色叫她回屋去。 她心領神會,在白霜的跟隨下快步走離開花廳折返閨房,渾身顫抖地取了白綾,可是房梁可真高啊,她甩了好幾下才將白綾甩上去,系了死結,白霜還給她搬來椅子。 才踩著椅子站上去,上了門栓的閨房大門就被從外推開,帶刀的禁軍將她搶了下來。 她被人押進一輛華貴寬敞的馬車離開了家,心里悔恨想著怎么不快一步上吊,這下好了,要上斷頭臺了,到時候被那么多人看著她頭身分離,思及此處她嚇暈了過去。 只不過當夜,她并非被丟上了斷頭臺,而是進了深宮內苑上了新帝的龍塌。此后的兩年,她被囚禁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再也沒能見父母兄長一面。 *** “你說話呀,朕什么時候勾引宮女了?怎么勾引宮女了?!皇后這是要冤死朕不成?!”皇帝搖著她的肩胛,將她搖得回過神。 他敞著寢衣,赤著足站在地毯上,一張臉似由世間最細膩的白玉雕刻而成,輪廓分明顛倒眾生。 “皇后存心污蔑朕,朕這就去寫圣旨,誅你們時家九族!”元景行將人松開了轉身要去推殿門。 “陛下!” 時月影忙不迭拖住了皇帝的胳膊,“陛下聽錯了,臣妾沒說陛下勾引宮女。臣妾說的是宮女勾引陛下!” “是朕聽錯了?!”這會兒沒了旁人,他生氣起來可沒那么收斂,眼睛一橫像是要吃人,甩開她的雙手,“好啊,你等著,你們時家明天就沒人了!” “陛下怎么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時月影一咬牙環住了皇帝的勁腰,強行將人留住了,不論他是不是假意威脅,她擔不起這風險。 看他真的要去御書房,急得直認錯,“是臣妾不好,口不擇言惹惱了陛下。陛下罰臣妾吧,那宮女勾引皇帝也都是臣妾的錯,求陛下不要牽連臣妾父母。” “知道怕了?!”元景行眉眼一橫。 她屈膝跪到地上,垂首示弱,聲音輕若微風拂面,“知道了......” 皇帝的怒斥聲傳出殿外,德樂跟著直縮肩膀,夜極深了,明日皇帝還有大朝會,若不休息好,怕是朝堂上的官員也不會好過,“天熱異常,陛下可要奴才侍候著再沐浴?” 鬧到現在快半個時辰,皇帝也該消停了吧,時月影撩了撩眼皮,悄悄打量。 沒想到就這么生生地對上元景行吃人的眼神,“你在這兒給朕跪著自省!朕一會兒再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