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團(tuán)排練室在藝術(shù)中心二號樓的二樓。

    幾十號人已經(jīng)到位，正在做著排練前的準(zhǔn)備。

    阮蘇茉剛進(jìn)排練室，就自動收獲一堆的新婚祝福。

    有恭喜她的，也有問婚禮什么時候辦的。她模糊地說冬天，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時候。

    段西珩只是昨晚提了一下，在這之前他們并沒商量過這方面。

    結(jié)婚以前，黎頌嫻就說過，現(xiàn)階段對段西珩來說很重要，至少這一年他都會很忙，可能很多方面都顧不上。

    不過他不會虧待阮蘇茉，后面有時間了，該給的都會給，包括但不僅限于婚禮。

    阮蘇茉承認(rèn)自己有一點小孩脾氣，也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嬌縱，但也不是不懂事，她能理解段西珩的忙碌。

    這也是她剛領(lǐng)證后一個星期都沒主動聯(lián)系段西珩的原因。

    排練開始前，是冗長又無聊的調(diào)音。

    指揮是位留著藝術(shù)長發(fā)的中年男人，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在表達(dá)他對音準(zhǔn)的要求。等他拿著指揮棒就位，漫長乏味的調(diào)音過程就從前排的弦樂聲部開始。

    排練三小時，調(diào)音一小時。

    鋼琴往往最后才輪到，這么長的時間里，阮蘇茉通常都是正大光明地玩手機(jī)。

    不止是她一個人，等待的時間里大家一般都會找點事做，后面單簧管、大管、小號的幾位大哥有時還拉游戲房間切磋國粹。

    阮蘇茉正無聊刷著朋友圈，收到了林珊妮發(fā)來的微信。

    她悄悄抬頭看過去，馬上輪到調(diào)音的林珊妮，非常大膽地把手機(jī)藏在小提琴下面。

    林珊妮：【我終于想明白一件事】

    阮蘇茉：【什么？】

    林珊妮：【大學(xué)那么多男生追你，你說你不想談戀愛，原來不是不想談，而是早就暗渡陳倉了！】

    ……

    也沒有暗渡陳倉吧，不想談也是真的呀。

    這幾年她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她沒刻意等段西珩，但是也沒有再對別人動心。

    可能是年少時遇到過太過驚艷的人，所以后來的那些人與他相比，都黯然失色。

    阮蘇茉想了一會，點開表情包，發(fā)了一個【老實巴交】的表情給林珊妮，然后放下手機(jī)。

    林珊妮的“正在輸入”沒顯示多久，阮蘇茉手機(jī)就嗡嗡嗡震動，她剛偷懶把手機(jī)放在了鋼琴上，這個電話打進(jìn)來，共鳴聲直接吸引了樂團(tuán)所有人的注意。

    阮蘇茉趕緊拿過手機(jī)摁斷來電。

    抬頭，頂著藝術(shù)長發(fā)、鼻梁上掛著圓溜溜無框眼鏡的指揮正對她死亡凝視。

    “抱歉。”阮蘇茉先道歉，“我爸的電話。”

    話音剛落，手機(jī)又嗡嗡起來。

    阮蘇茉看一眼，趕緊再次掛斷。

    指揮挑挑眉，“十分鐘夠不夠？”

    “……夠了。謝謝指揮。”

    其實用不著十分鐘。

    阮蘇茉跟她爸阮天成根本沒什么好說的。

    阮蘇茉從排練室后門出去，到走廊上接電話。

    六月下旬的陽光正好，繁茂枝葉被日光曬得蹭光發(fā)亮，只是沒什么風(fēng)，有些悶熱。

    阮天成的電話再次打來，這次阮蘇茉沒掛斷，接了起來，沒好氣地說：“我在排練。”

    “排練？不是剛結(jié)婚，沒去度蜜月？”

    阮蘇茉就知道她爸是因為結(jié)婚的事找她。

    她說：“你女婿太忙，沒空。”

    “……”阮天成忍著脾氣：“茉茉，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瞞著我？你還當(dāng)我是你爸嗎？要不是你姑姑告訴我，我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

    “我發(fā)朋友圈了呀。”

    說完，阮蘇茉故意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哎呀，爸爸對不起，我忘了我已經(jīng)拉黑你了。”

    阮天成：“你這都是跟誰學(xué)的，聽說你前天回家又欺負(fù)你弟弟了？還把鋼琴搬走了？”

    提起鋼琴，阮蘇茉就生氣，語氣也變得委屈：“爸，你怎么不問問他們對我的鋼琴做什么了！”

    “不就是架鋼琴，壞了再買就是。你何必鬧這么大脾氣。”

    “買買買，你就知道用錢買！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別再給我打電話，再打一個我就把你電話也拉黑！”

    “好好好，說正事。你結(jié)婚這個事情不作數(shù)。”

    “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法律承認(rèn)的，怎么不作數(shù)。”

    阮天成正色道：“他不合適。晚上你回家一趟，我跟你當(dāng)面談——”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阮蘇茉直接掛斷電話，順便把她爸的號碼拉入黑名單。

    看一眼通話時間，才五分鐘不到。

    還有五分鐘，阮蘇茉干脆趴在走廊欄桿上順氣。

    阮天成一直不喜歡段西珩，阮蘇茉是知道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段西珩住在她家里的那一年，阮天成經(jīng)常不在家，他們倒是沒起過什么沖突，連面都沒碰過幾次。

    夏日的燥熱像團(tuán)悶火，燒得阮蘇茉心里燥燥的。

    不管了，反正她跟她爸這兩年意見不合吵了很多次，也不差這一次。她才不管她爸對她結(jié)婚什么態(tài)度。

    -

    排練在下午四點結(jié)束。

    因為改演出服的尺寸，阮蘇茉在樂團(tuán)待到了五點多。

    傍晚的火燒云赤紅一片，彌漫天邊如奔涌的河流。

    通體白色的藝術(shù)中心仿佛被打翻的顏料盤染上一層橙紅。

    阮蘇茉跟林珊妮從二號樓走出來，商量著一會吃完飯再去做spa的事。抬頭，浮光掠影的一個對視，阮蘇茉忽然停住腳步。

    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在夕陽里這樣等過她。

    只是當(dāng)時的校服，如今已經(jīng)換成筆挺的西服。可是眉眼并沒有多少變化，肩背挺直，淡淡投過來的目光，沉靜無波。

    “咦，那是你老公嗎？”林珊妮也看到了段西珩，十分自覺地說：“當(dāng)電燈泡會折壽，我們還是下次再約吧。”

    她沖前方的段西珩揮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后曖昧地撞了一下阮蘇茉肩膀，眨著眼說“再見”，自己往停車場那邊走。

    阮蘇茉一時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著神跟林珊妮擺手，再回頭，看著前方。

    眼前的人和少年時期重合，叫她有些恍惚。

    其實，在段西珩出國后的那段時間里，她真的想過很多很多次，房間門一打開，或者一出教室，他還站在那等她。

    他可能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或者是偶爾地皺眉，又或者是察覺到她走路慢了而稍微放慢腳步等她追上。

    甚至，她都夢到過好幾次。

    阮蘇茉極力掩飾心內(nèi)的小情緒，往前走幾步，停在段西珩面前。

    紅澄澄的晚霞在他側(cè)臉落下陰影，鼻挺唇薄，神色溫淡。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段西珩簡單回應(yīng)兩個字：“猜的。”

    阮蘇茉心情很好，眼尾彎彎地看著他：“你來接我嗎？”

    “嗯。”

    “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真的很閑。”

    阮蘇茉只是隨口一說，段西珩卻認(rèn)真回答：“還好。”

    他的車就停在旁邊，伸手打開副駕駛的門，說：“上車。”

    阮蘇茉沒想太多，上了車，自動系上安全帶。

    旁邊駕駛座門開了，她想說什么，但看到段西珩在打電話，便閉了閉嘴巴，安靜等他講電話。

    “……知道，大概明天。”

    “臨時有點事。”

    “明天也來得及。”

    段西珩簡單幾句過后便掛斷了電話，剛發(fā)動車子，手機(jī)又響了。

    手機(jī)就放在中控臺上，阮蘇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姜助理。

    段西珩拿起手機(jī)，接了電話。

    “你跟他們先去，我的航班單獨改到明早。”

    阮蘇茉耳朵動了動，航班？他要去哪嗎？

    電話掛斷，段西珩目視前方，將車開出藝術(shù)中心。

    “你……要出差？”

    “嗯。”

    “去哪？”

    “國外那邊出了點問題，大概要去一周到兩周的時間。”

    段西珩直接將時間也說了，臉微微繃著，似乎情緒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