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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嘲諷。 裴虞問:“原來師弟什么都知道。我倒是希望師弟不是早慧之人。” “裴大人說什么就說吧,不必和我講同門之情。楊勃非我所殺……”。她說到一半,自嘲著說:“你們心知肚明,楊勃為什么自殺。和我沒有干系。” 裴虞嘆息,一手抓著她的左肩,將人撈近問:“師弟始終不肯信我,不肯助我嗎?” 這才是他的目的。 李令俞看著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心里想,等我出去了,定叫你嘗嘗什么叫做階下囚。 她問:“裴大人,能主持科考嗎?能讓天下寒門士子入仕嗎?能讓陛下拿廣納諫言,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開創(chuàng)盛世嗎?你不能,那么我也不能。” 裴虞被他幾句話說的心潮澎湃,但又瞬間涼下來,科考非他一人之力能開,甚至陛下也不能。陛下當(dāng)年靠著門閥世家和太后相助,才順利登基,怎可能違背世家意愿,讓寒門入仕。至于廣納諫言……” 但不得不說,她說的盛世,實在太過誘人了。也證明她實在是多智,平日里她一臉受氣包的樣子,顯然是裝的,她胸膛里可藏著一顆七竅玲瓏心。 他問:“這就是師弟所愿嗎?” 李令俞和他幾乎面挨著面,他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細絨毛,只覺得她一雙眼睛及漂亮,清秀的有些過了。 他盯了片刻邁開頭,強迫自己清醒,讓心里少了雜念。又想大概是她太過誘人,都說,少年才子,最是能蠱惑人心。 他需要這樣說服自己,需要有理由,才能給自己心里生出的那些齷齪的邪念找個借口。 他攥著她的左肩越用力,李令俞只做不覺。 李令俞并不知他什么心思,就算他靠上來,她都不躲不閃,平靜的看著他,心里感嘆,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他已經(jīng)有權(quán)臣之相了,可見歷史不欺人。 這次談話,因裴虞提前退場而結(jié)束,而李令俞并不知他為什么會走。 裴虞出了北臺獄,身邊的侍從說:“國公爺在等你。” 裴虞回頭看了眼北臺獄進馬車里去了。裴承邑正和幾位老友喝完茶,見他回來,說:“你如今職務(wù)特殊,還是少過問北宮事情為好。” 裴虞看了眼進來的弟弟,問:“可是有人說了什么?” 裴幀進來回復(fù):“父親,今日北宮未有人出入過。” 裴虞看著父親,裴承邑平靜說:“景宜,陛下的意思,處死李令俞。” 裴虞想都不想反駁:“絕對不行。” 裴承邑冷靜說:“他必須死,陛下這么多年,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前朝有人插手。” 裴虞爭辯:“父親該知道,這不是插手前朝,他的目的在江州那位。李令俞根本無所謂。再說了,圣人怎會容許他殺李令俞?” 裴承邑:“不管目的是什么,只要看結(jié)果是不是如人意。江州那個也確實不能留。” 裴虞聽著只覺得喉嚨發(fā)干,他并不嗜殺,也不逞兇。至于十三年前的舊事,他有耳聞,但他當(dāng)時只是孩童,只知道太上皇大開殺戒,朝中大臣死傷近百。一時間風(fēng)聲鶴唳。 而后等當(dāng)今陛下登基,上都城才慢慢安穩(wěn)了。 如今不過是一句傳聞,廬陽王身邊養(yǎng)著一個小孩。那位竟然容不下了,非殺不可。 也許是他的沉默,裴承邑才說:“景宜,你自小聰慧,不要有婦人之仁。裴家只忠君。” 裴虞升起逆反心問:“忠的是哪個君?” 裴承邑被他問住了,還沒等裴承邑說話,裴虞和裴幀說:“文博,你出去。” 裴幀怕父兄二人起爭執(zhí),正準備勸慰幾句,裴承邑也說:“文博出去。” 上都城里住著有裴家三房,衛(wèi)國公府是大房。裴家人口眾多,裴虞兄弟很多,只是他是嫡子。母親是河?xùn)|世家呂家長女,他自小聰慧,受最好的教育,受盡寵愛,只是今日的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裴幀出去后,父子密談。 他才問:“父親,當(dāng)年河間王謀反案,是真是假?” 裴承邑:“這不重要。” 裴虞聽著心漸漸沉了,裴承邑繼續(xù)說;“陛下登基已久,不可能容忍圣人一直握著九邊重鎮(zhèn)的軍權(quán)。” 裴虞卻根本不想聽這些,繼續(xù)問:“圣人殺河間王后悔了,是嗎?” “景宜,這世上的事沒有悔棋,只要下注,就要一賭到底。” “父親,你覺得咱們裴家賭贏了嗎?祖父戰(zhàn)死,您早年就傷病纏身,二叔死在江洲……” “景宜,莫要固執(zhí)!” 裴虞從前覺得,兩宮爭端那是皇家父子的爭端,父親傷病多年,他們是臣,只要遵君臣之道就好,他能做的,就是替君掃清道路,保護好meimei,裴家將來會是后族,他定然要帶著裴家穩(wěn)住局勢,將來的天子是他的外甥,這是一族人世世代代的事。 可眼下,卻都不一樣了。 他慢慢坐下,輕聲說:“你讓我想想。” 裴承邑安排:“既然江州案了結(jié),李令俞也留不得了。” 裴虞一句話沒說,突然起身說:“父親早有決斷,又何必問我。” 今日對他來說,沖擊有點多。他突然開始害怕,他根本舍不得殺李令俞,就算她是敵人,他也舍不得。 他一時間腦子里全是李令俞,全是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像初秋清晨霧氣朦朧的黛色,他總也看不清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