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呂匡淵閑賦在家,雖然領命教授她,但她并無閑暇去讀書,日日當值,也或者呂匡淵是領悟到蕭雍的心思了,徹底閑賦在家,萬事不問。 他給李令俞的信,也不過是一些日常,比如最近學習李令俞的丹青,有了一些領悟。兩人并沒有多少師生之情,尤其是她不像個學生,呂匡淵也不像是個老師。 李令俞請教他,江州案,我如今該怎么走? 呂匡淵回復:如何走,如今已經由不得你了。你只記住,不要妄想讓所有人滿意。 那就是兩宮之爭,她怕是不能有好下場了。 第二日她又去了趟南臺獄。 獄中人眾多,大多是連帶進來的人,她先去見了李尚。 李尚還是上次見的模樣,但不如上次清醒了,整日暗無天日,時間久了人精神總會出現問題。 見她又來,李尚問:“你又來干什么?” 李令俞心里嘆氣,“我奉命,陪審江州案?!?/br> 李尚突然撲過來,抓著欄桿,嘶啞著問:“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李令俞想了想,這真的是大逆不道,她本就心懷愧疚,就跪在他對面,兩人隔著欄柵,李令俞:“我被拖進此案,來審父親,這是大逆不道,我知道。” 李尚聽她說完冷靜了,問:“你為何會被拖進此案?” “說來話長,我受人舉薦,在北宮司書殿做秉筆,后來被派往協審此案?!?/br> “是誰舉薦你?” “機緣巧合,因為我的一幅畫,入了圣人青眼?!?/br> 李尚緩了氣息,最后說:“你立刻辭官回鄉,廣通坊里有我的錢,你取了錢回鄉去吧,再也別來上都城了?!?/br> 李令俞:“父親,太晚了。圣人和當今圣上,都盯著此案,兩宮派我來,我如今不可能離開的?!?/br> 李尚:“你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上都城?!?/br> 李令俞見了李尚總覺得難過,說不上來為什么。 他肯定是貪了,也不是好人,他有一百個理由審判他,但說不出口。大概是因為看著李尚,會讓她想起爸爸。 李尚根本不在乎她如何看,只說:“我不會有事,你不要攪合進來。江州水太深了,不是你能摻合的。你去求……” 他遲疑了片刻,改口說:“你就說你不能違背父子倫常,寧愿自愿受罰,也不肯審我。我不過是螻蟻,尚且算不上個人物,不用你管我。你只管走你的?!?/br> 李令俞知他不肯說什么,或許他也不知道什么。 “我知道?!?/br> 李尚怕她不肯聽,開始說:“你務必給我照顧好你母親和meimei們,知道嗎!” 她沉聲;“我定然會照顧好meimei們,父親放心。” 等她出門前回頭望了眼,見李尚竟然探頭朝她望著,她的淚意兜頭而下,再也忍不住了。 她離開了南臺獄后,回了官署,又細細看了卷宗,對卷宗含糊的地方進行解釋。 她前腳離開南臺獄,后腳盯著的人就都知道了。 連久不見人的衛國公都問兒子:“這李令俞,為人如何?” 裴虞給父親斟了茶,道:“少而敏,多智?!?/br> 裴承邑又問:“景宜覺得他會是江州案的變數嗎?” 裴虞:“如今局成,就看他怎么破局。子審父,是大逆。陛下這局大勝,圣人終究是老了。太子殿下也安全了?!?/br> 裴承邑:“若是李令俞能破局呢?” 裴虞輕嘗了口茶,說:“就算她能破局,不還有宋彥光嗎?有南山書院,有我先生在。我自然能拴住她。我倒是不怕她捅天,只怕她捅不破天。” 裴承邑長舒了口氣,再沒說話。 裴虞算準了她,也料定了她不能全身而退。如今竟然有些期待,她但凡能破局,那或許是新的局面。 等下值時,吳廷翰正出來,見她背著包,笑問:“李大人總帶這個,是裝什么用的?” 李令俞看著自己的帆布袋,不甚在意說:“習慣了,出門在外總拿著紙筆。” 吳廷翰瘦高,官服穿在身上寬大,顯得有幾分落拓,一張十幾歲的臉,看起來十分青春。 “好習慣。” 李令俞隨口問:“吳大人是哪里人?” “我?交州?!?/br> 李令俞驚訝,俗稱蠻夷之地。 吳廷翰大概想到她的想法,笑說:“李大人是不是想蠻夷之地,極少人讀書?” 李令俞忙否認:“怎會。只是交州故鄉遙遠。” 吳廷翰:“事實就是如此,我十三歲離開時,家鄉窮苦無以為繼。實在沒有富貴可言,要不然也不會有博取二字。” 李令俞:“吳大人說的是。但勤勉不是人人能做到的?!?/br> 吳廷翰說起來,話語中,性情十分豁達。 “我母親曾在曹家當差,后來歸鄉,我后來能當差,也是因為受曹家恩惠。這沒什么不能說的?!?/br> 李令俞突然問:“若是開科考,吳大人會去參加嗎?” 吳廷翰時間被她問住了,愣了片刻才說:“自然,天下書生,沒有人不想參加?!?/br> 她聽得微微笑起來。 和吳廷翰分開后,李令俞進了廣通坊,李尚確實有錢留給她。還是不小的一筆財,李令俞也并不清楚這些錢的來歷。 但是她現在不想過問這些。她做不了秉公的人,去審判李尚,也沒資格去審李尚。這場官司,她本就不該攪合進來。她人是假的,身份怕也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