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可他縱容北宮太久了,順著北宮太久了,久到仿佛他坐在這個位置, 就是替別人坐的。他心里意難平, 恨難消。 明明當年誅河間王是父皇下令誅殺的,執行誅殺的人也是父皇派的。明明是父皇殺的三哥。 可等人殺了,他自己后悔了, 他居然后悔了。 蕭誦一個人在書房里呆了很久, 最后咽下恨, 那就遂了他的愿,又何妨。 “劉琨,傳我口諭,李令俞平性端方,才思敏捷,深得圣人喜愛,也深得朕心,特許其入門下省,然年少多才,恐不能服眾,特令他協助中書省、御史臺徹查江州案,不得委推,望莫負圣意。” 早上起來,不知昨夜什么時候開始下雨,竟然真的下雨了,而且看樣子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天空霧氣朦朧,一片灰暗,她打了傘出門,街上空無一人,馬車來往,也都是去上班的人,她在雨中慢步行走,盡管小心,但還是鞋襪俱濕,銅駝街上聽見后面急行的車馬聲,她回頭看了眼,見裴虞撩起簾子,招呼了聲:“雨天難走,我捎師弟一程。” 她回頭看了眼大道的盡頭,出言婉拒:“我和裴大人不順路,走慢些也可,不耽誤大人疾行。” 裴虞見她衣袍下擺俱濕,問:“師弟一直都這樣,習慣拒人于千里之外嗎?” 李令俞握緊傘柄,“裴大人誤會了,雨天路滑我一身污穢,少接觸人為好。” 他們在這兒打著啞謎,李令俞只覺得冷,和他點頭示意,穿過大道進了旁邊的街道,裴虞看了他許久,昨晚宮中因為她,爭議紛紛。 太子不憤她一介寵臣,榮寵勝過自己,朝中大臣們也說她敗壞朝綱…… 待裴虞進了官署,才知道,今日官署里傳的最多的就是李令俞,如今大人都稱她為小李大人。 言語不無艷羨,但也有些露骨的鄙視。 他這才知道,李令俞又升了官,四品內書令。 當真是,天意難測。 李令俞進了北宮,已經兩腿全濕,她進了司書殿后面的休息的小房間里,換了身衣服,出來后,蔡真正等著她,喚到:“郎君,蔡督事正在前殿等你。” 李令俞打著傘進了朱雀殿,蔡荃見她來了,一言難盡,昨日還是歡天喜地的樣子,今日就遇上麻煩了。他道:“今日收到門下省令,召你前去協同,審理江州案。” 李令俞心里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蔡荃又說:“倒也不必懼怕,這本就和你無關,你有青魚符,他們不敢怎么樣。” 李令俞十分領情,心中暗自掂量這個協同審理,到底協同到什么地步。之前傳聞北宮蔡總管,那也是內宮中一等一的人物,介于她從前對這個職位有偏見,所以覺得這個職位的人并不可靠,不可能是好人。 等接觸后覺得全然不是,當然,也可能她太過年幼,與他們這些人精來說,她就是個逗悶的樂子,或者是個還算聰明的小輩,是自己人,提點幾句也是應該的。 不管怎么樣,李令俞領他的情。 蔡荃派人送她過去,大雨天并不好走,她想了想,還是婉拒:“不了,我年幼陣仗太大也不合適,若是讓他們覺得咱們北宮示威,也不好,我一人去就行了。” 蔡荃極喜歡她的識情識趣。 她一人打著傘,去了閶闔門外的官舍,站在官舍的門口,御史臺在左,中書省在右,她進了院子,在雨水淋漓中,問了聲:“請問中書令在何處?” 廊下的年輕人見她只身一人來,試探問:“請問是小李大人?” 她微微俯身:“不敢當。” 那人忙說:“大人請隨我來。” 她跟著那年輕人,進了廊檐下,穿過回廊,不時有人探出頭看她,今日的大雨天,能冒雨而來的只有她這個新上任的內書令。 對別人的偷窺,她只做不知。 待穿過前院,后面的獨院里,那人說;“這里就是。” 曹印的侍從就在門外,見她來,向內報了聲,聽見里面的曹印道:“進來吧。” 她進門后,兩間的廳堂,幾張書案,書架、博古架,滿滿當當。 曹印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曹印見她來,像是并不意外,指指旁邊的椅子道:“小李大人坐吧。” 旁邊那人起身和曹印作別。 送走那人后,曹印才坐在位置上,抬眼看她一眼,說:“因著太后壽宴,陛下大赦為太后祈福,只是江州案尚且沒有結果,不赦。” 曹印知她根底,以為她是為父親求情,此時一張方臉便顯得十分不近人情。 她亦然,“這是自然。下官可否能看此案卷宗?” 她是為卷宗而來。 曹印看了她片刻,才道:“自然可以。” 說完給她批了條子。 待給她安排的暫時的辦公室,就在曹印院子的隔壁,檔案室的旁邊的空房間,這職務本就是空頭掌門,聽著榮耀,不過是紙蓋的房子,虛假空名頭。 她握著薄薄的卷宗,就是這薄薄的十幾頁,就寫盡了江州赤貧的財政。 午后大雨更甚,屋子里昏暗一片,隔壁辦公室里有人給她送了蠟燭,那人生的高瘦,一身青色衣服看著半舊,李令俞問了聲:“不知閣下是?” “某姓吳,吳廷翰,雨天昏暗,大人點了燈才能看清。” 李令俞:“謝吳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