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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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希琳看著屏幕上的參數,轉頭看向隋清宴:“事已至此,只能現在就使用儀器讓她恢復記憶了。” 隋清宴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你還想看她痛苦到什么時候?”喬希琳聲音微微提高了點,“她越回憶過去頭就會越痛,你能保證她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以前的人,永遠都不會想恢復記憶?” 隋清宴看著時然熟睡的臉,仍舊無動于衷。 “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們?”喬希琳懷疑地開口,“你為什么這么抗拒讓時然恢復記憶?” 他始終沉默,像是在內心掙扎什么。直到看見時然在睡夢中仿佛也因為疼痛蹙起了眉,他才終于下了決心,聲音很低:“.……交給你了。” 喬希琳也沒空繼續追問,轉頭調試著參數:“你先出去吧,儀器運行過程中不能受任何干擾,我調試完也會立馬出去的。” 隋清宴走上前去,低頭在時然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閉了閉眼,隨后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整個人像是出神一樣透過玻璃窗口看向實驗室內靜躺著的時然。喬希琳很快也走了出來,坐在了他身邊。兩個人沒有交流,只是靜靜地并肩坐著,但他們都知道時然即將要想起哪些記憶,于是思緒不受控制地逐漸飄遠,穿越漫長的時光,回到了五年以前。 五年前。 初秋送走了夏季最后一絲炎熱的尾巴,席卷著陣陣涼意向帝都襲來。隋清宴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靜默地站在一塊墓碑前,一動不動,垂眸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像是定格了一般。 洲安和洲越站在他的身后,對這場景早已見慣不慣,此刻也不發出任何響動,筆直地立著,像是柱子一樣。 偶爾有來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這姿態詭異的叁個人幾眼。 隋清宴沉默許久,然后開口:“走吧。” 泛黃的樹葉垂落在路邊,踩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沙沙地回蕩在寧靜的小徑上。隋清宴一路走下了山,和來往表情哀傷的人不斷地擦肩而過,神情漠然得仿佛不是來掃墓一樣。 洲安發動了車:“少爺,現在回學校嗎?” “嗯。”他毫無波瀾地應聲。 車輛緩緩地啟動,路邊成排的樹飛速地后退,模糊得逐漸只剩下殘影。他看著窗外扭曲的景色,黑暗的回憶像是每年的傳統一樣,又擁上來將他淹沒。 “小姐。”仆人牽著他的手,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到時間了。” 沒一會房內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門很快被打開,長發凌亂的女人出現在門后,雖然不修邊幅,但仍無法遮擋五官的精致漂亮,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扶著門,神色厭倦:“不是說今天不去了嗎?” 小隋清宴抬頭,漆黑的瞳孔又沉又亮地看著門口的女人,輕輕開口:“母親。” “別這么叫我!”女人皺起眉,露出厭惡的神色,“還有,別用你這雙眼睛盯著我,惡心死了。” 她狠狠地關上了門。仆人看了隋清宴一眼,忍不住開口向門內喊:“小姐,可是今天……” “知道了!煩死了!”門內傳來不耐煩的聲音,“給我半個小時!” 仆人于是將隋清宴牽回客廳,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神色乖巧,聽話懂事得簡直不像一個七歲的孩子。連仆人都忍不住嘆息,摸了摸他的頭。 過了一會,女人已經收拾好出來了,她疾步走下樓梯,頭也不回地掠過沙發,直直地向門外走去,隋清宴連忙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邁著腿匆匆地往外跑,跟上她的步伐。 門口已經有人在等著了,男人一身深灰色的風衣,鼻梁上架著眼鏡,看起來斯文有禮。鏡片后的眼睛深邃漆黑,和隋清宴簡直一模一樣。 他唇邊掛著溫和的笑意,絲毫沒有因為等待過久而生氣:“小沐,清宴。” 女人并不應答,翻了個白眼,繞過他直接鉆進車里。隋清宴乖巧地喊了聲:“父親。” 男人笑著招了招手,他于是走了過去,很快就被抱起,父親的懷抱堅實而溫暖,他忍不住往他懷里湊了湊。 “這段時間怎么樣?過得開心嗎?” 一點也不開心。隋清宴心想,母親不理他,每天看見他就要繞道走,時不時還要出言諷刺他。但他并沒有這么說,而是乖巧地點頭:“開心。” 男人笑了笑,親了親他的臉頰:“我們走吧。” 車輛平穩地開著,隋詩沐看向窗外,全然沒有搭理車內這一對父子的欲望。車內的溫度降到了冰點,不過隋清宴早就習慣了,他坐在后座,系著安全帶,正襟危坐地看向前方。 每月一次的家庭聚會,對這個破碎的家庭來說,仿佛是一種煎熬。 “怎么還沒到?這次又要去哪?”隋詩沐不耐煩起來,“喬尹川,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挑那么遠的地方?” 喬尹川仿佛全然不在意她話里的不滿,溫柔地回答:“清宴上次說對飛行器感興趣,這次想帶他去我的研究室看一看。” 隋詩沐“嘖”了一聲:“事多。” 隋清宴低著頭,抿了抿唇。 “小沐,你恨我沒關系,但是不要對清宴那么兇。”喬尹川聲音溫和,“他才七歲。” “七歲怎么了?十七歲二十七歲我照樣這個態度。”隋詩沐冷笑,“你指望我對你們父子倆有什么好臉色?做夢!要不是那群老頭不允許,我恨不得馬上把他送到你那去,省得天天在我面前亂逛,時刻提醒我就是一個配種工具。” 喬尹川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開口:“小沐,不要用這個詞,好不好?” 隋詩沐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不理他。 詭異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了目的地,喬尹川將隋清宴牽著往帝科院內走去,隋詩沐不情不愿地跟在一邊,顏值極高的一家叁口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有穿著制服的人與他們擦肩而過,笑著開口:“喬教授,帶夫人和兒子來參觀嗎?” 喬尹川微笑:“是的。” “我們已經分居很久了。”隋詩沐不耐煩地提醒,“不要隨便占我便宜。” 喬尹川沒說話,伸出空閑的一只手去牽隋詩沐,她反感地想掙脫開,可是周圍都是人,她還做不到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看笑話,于是只好就這么讓喬尹川牽著往前走。 到了實驗室,隋詩沐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打著哈欠,神色倦倦,目光飄忽不定。喬尹川帶著隋清宴參觀實驗室的飛行器模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清宴,不要恨mama,好嗎?” 隋清宴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會的。” 喬尹川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是爸爸先愛上的mama,不希望mama和別人結婚,所以愿意入贅進來,但是在mama眼里,她是被迫為了創造更好的后代才結的這個婚,所以mama很恨爸爸。是爸爸沒用,沒能讓她愛上我。這不是她的錯,你不要怪她。” 隋清宴伸出手指扯了扯他的唇角,喬尹川笑了起來:“爸爸不該和你說這些,來,我們繼續。” 實驗室逛了一圈,隋清宴的注意力很快被各種飛行器模型吸引走,喬尹川叫來助手照看隋清宴,自己往隋詩沐的方向走去。 隋清宴玩了一會模型,忍不住回頭看向隋詩沐坐著的方向。他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隋詩沐表情仍舊不耐煩極了,喬尹川始終保持著溫柔,替她將發絲別在耳后,隋詩沐吃了一驚,像是反應過激,不受控制地扇了喬尹川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實驗室內,連助手都震驚了。 隋詩沐看了看自己的手,顯然也有些后悔起來,微微蹙了蹙眉,浮現了些許愧疚的神色。 喬尹川白皙的臉浮現淺淺的紅印,但他絲毫沒有被打的憤怒,反而回過頭來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親了親她的手心,溫柔地說了一句什么。 隋詩沐掙脫開他的手,像是躲避什么一樣急匆匆地轉頭往廁所走,隋清宴清楚地看見,母親的耳尖都有些發紅。 他低頭撥弄了一下手上的模型,好像看見了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