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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適應(yīng)過來,瞬間打了個哆嗦。 抬眼看去——小姑娘盤著小細腿,坐在床內(nèi)側(cè),手指翻著一本小說,手肘懶散地撐在那堵書墻上。書墻上還放著半個西瓜,兩聽可樂,四個小蛋糕。 都不用問。 單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很爽。 見他回來,小姑娘立刻直起身來,神態(tài)雀躍地問:“你這么早就回來了?” 他的視線越過眼前的笑臉,定格于墻上嶄新的空調(diào)。 舌尖戳了好幾下后槽牙,低頭,強忍著火氣開口:“把它退掉。” 小姑娘愣了:“退什么?”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試探著問,“小蛋糕嗎?4個看著是有點多,但你是男生,飯量大呀,所以……” “空調(diào),”他打斷,下巴朝出風口揚了揚,氣得發(fā)笑,“你有錢沒處花是嗎?” 她后仰著腦袋,看了看空調(diào)出風口,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你覺得風不涼快嗎?可以找售后來修的,他們可以保修一年呢。” “陶白,”從昨夜到現(xiàn)在,他的耐心已經(jīng)到了上限,“誰讓你買這玩意兒的?你把這兒當你自己家了?” 聽到他生氣,她便收起所有笑意。 轉(zhuǎn)回頭來,目光沉靜地看他:“我就是想讓自己涼快一點兒,”頓了頓,嗓音淡淡地補充,“也想讓你涼快一下。” “然后就裝了個空調(diào)?”富人的奢靡讓他匪夷所思,“但這他媽是我租來的房子,400塊錢一個月,9月我開學,就滾蛋了。你這空調(diào)怎么處理?拆了賣二手還是白送給電子廠?” 小姑娘直視他的眼睛。 單看模樣是個嬌嬌嫩嫩的小白兔,但語調(diào)和神色卻穩(wěn)得像在街頭混了十年的老狗:“這個我還沒想過。你要是覺得有點虧,送給姍姍姐也行,她還要在這里長住的。雖然我也給她裝了一個。” 他沒克制住,當著她的面罵了聲“我草”。 “為什么罵我?”小姑娘掀起眼皮,“我要在這兒住一個月,給自己裝個空調(diào),順便讓你也涼快一下,這不一舉兩得嗎?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要在這兒住一個月?”他又氣笑了,“我答應(yīng)了嗎?” 她瞧不出一點兒膽怯,更沒有半分的不好意思:“昨晚我告訴你了,我想跟你住一陣子,開學就走。” “我不同意。” 她并不管他同不同意,徑直撈過床尾的書包,拉開拉鏈,再次把漂亮整齊的現(xiàn)金展示給他看:“我不白住。一天……一天1000夠嗎?” 蕭時光:“……” 并沒有收她的錢。 到現(xiàn)在,他只知道小姑娘13歲,家在裴也,爸媽離婚了。還不知道她到底來裴也干什么,也不知道這些錢什么來路。 所以不敢要也不敢動——萬一哪天她的父母找來,非讓他賠償這些花銷,他還不起該怎么辦。 吃了她一個蛋糕,禮尚往來地送了她一瓶桃汁。 她好像很高興,說長這么大頭回喝到這么好喝的桃汁。 晚上去電子廠外抽煙,問旁邊收家電的胡大爺,4300買的空調(diào),9.99成新,能賣多少錢;兩臺的話,價格能不能再往上提提。 胡大爺接過他遞來的兩根煙,嘴角往下拽,搖了搖頭后嘆氣:小伙子啊,二手就是二手,哪怕你是今天剛買的、今天賣給我,它也不是新的了,現(xiàn)在人有錢都買新的,誰還買二手啊。 他不死心,說,那空調(diào)看著跟新的一模一樣。 胡大爺抽了口煙,頂著一副吃了大虧的表情說,這樣吧,咱們也認識一個來月了,你看著也是個好孩子,大爺我也不坑你,要真是9.99成新,那我2300就收走,你要是能弄來兩臺,那我給你按2500。 他沒再跟大爺廢話。 當場告辭。 臨走前還把大爺手里沒抽的那兩根煙,揪了回來,扔進兩步開外的垃圾垛里。 回去的路上都在冷笑:這他娘的還說不坑我。 臨睡前,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著明天再去二手家電市場問問行情。 小姑娘像是猜到了他的打算,轉(zhuǎn)過身來涼颼颼地問他:“你為什么一直嘆氣?不會是想把空調(diào)偷偷賣掉吧?” 他訓她:“閉眼,睡你的覺。” 那天晚上,因為有空調(diào)在,他睡了一個舒爽愜意的覺,做了一個和現(xiàn)實相去甚遠的夢。 夢見蕭明杰徹底戒掉了賭博,自己也把蕭明杰欠下的80多萬都還上了。 外地口音的催債人不再牽著獵狗堵他們的家,蕭明杰不再大哭大喊、大吼大叫,不再拿菜刀比著脖子、用自殘的方式,逼他掏錢替自己還債。 夢見許珺瑛回家了,留著眼淚撫摸他臉,問他和爸爸在家過得好不好,說這一年她很想他。 他說,媽,你不用想我,也不用回來看我,既然離婚了,就再也別回長沛,走得越遠越好,蕭明杰見不到你就不會問你要錢,就不會對你動手,你吧,你不用記掛著我,就當從來沒有這個兒子。 許珺瑛不愿意,她緊緊抱著他,說mama不能讓你一個人給蕭明杰還債,你還是個孩子。 夢到此處,與現(xiàn)實愈發(fā)背離,大腦不再處理這些虛無的信息,一切念想戛然而止。 他恍然醒來。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處何處。 懵怔地看向四周。 墻壁上的冒著冷氣的空調(diào),成了當下時空里,最清晰有力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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