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公主紀事 第4節
“麻煩你們了,老哥們。”穆老頭兒和穆顯叔兄弟幾個把人送出門口。 村長和村書記連忙擺手,“該做的,該做的。” 人一走,穆家人都松了口氣。 穆老頭兒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任誰家被罰款了也笑不出來,就是分了家不從他們褲兜里掏錢,也心疼得慌。 “老三,你真行。” 穆顯仲沖自個三弟比了個大拇指,他這是夸獎,要是他,他可舍不得拿這么大筆錢出來。 具體罰款數目還沒下來,但上千塊多半是跑不了了。 對于許多地里刨食的農民,可能一輩子都掙不到一千塊錢,就是城里的工人,也得不吃不喝干上兩三年才行。 他知道三弟的那個生意是掙錢的,但今天看到穆顯叔痛快地接受罰款,心里還是驚了驚。 前段時間他媳婦還在跟他悄悄嘀咕三弟這次怕是要把老本都拿出來花了,以后三房的日子難過了。 但他看三弟的反應,穆顯仲琢磨著也不像是傷筋動骨的反應啊! 穆顯叔笑,只道:“沒辦法。” 不管怎么樣,事已經發生了,該做的也做了。 穆老頭兒就叮囑穆顯叔以后安安心心過日子,不要哪天又突然給他崩出一個大雷來。 老人家,傷不起! 穆顯伯安慰:“在家把田地收拾好,一家人還是不會挨餓的。” 時代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只要手腳勤快點,都能有大米吃。 語氣中全是擔心穆顯叔一房人就這么垮下去了。 最后猶豫了下,還是湊到他耳邊小聲詢問:“錢還差不差?大哥這里還有兩百塊錢。” 原本哭笑不得的穆顯叔心中頓時復雜,他大哥家里有多少錢他能不知道? 去年養了兩頭豬,賣了一頭半,總共才賣了兩三百塊錢,除了這,一年到頭也沒有其他什么收入,這是把家里的存款都拿出來了。 “用不著你的錢,大哥。”同樣小聲回道。 別說他沒到這個地步,就是真沒錢他也不能借大哥的錢。 穆顯叔一直奉行的是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的飯,罰款的錢他是準備好了的。 看了他認真的神色,穆顯伯沒在說什么。 穆顯季沒聽清前方攬在一起的兩兄弟在說什么,只是隱約間有“錢”字鉆進耳朵里,心中了然。 此時他倒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和媳婦生的第一個孩子是閨女,要是第一個是兒子,他是肯定拿不出這個罰款錢來。 但要是第一個生的就是兒子,他媳婦很有可能不會懷這一胎了。 · 穆顯叔回到房間,姜愛紅已經把一家人的床鋪清理出來了。 當初建新房的時候規劃好了的,四兄弟每房能分到四間屋子,每家怎么安排穆老太太就不管了。 四間屋子對有三個孩子的大房來講也綽綽有余,更別提只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奶娃娃的三房了。 以前住舊房子的時候穆家安是和穆顯叔姜愛紅睡一張床,現在有了空余的房間,孩子也七八歲了,姜愛紅便打算讓穆家安自己睡了。 “媽,你先擦我的床好不好?我午睡就睡它!” 從來沒一個人睡一張床過的娃特別興奮,恨不得立馬現在就跳上去。 兩張床是找木匠打的新木床,一張能睡四五個人。想來床打好時穆顯叔他們并不在家,家里人就把兩張床放到了離院子最近的兩間屋子里了。 “你把你那個屋里的地掃干凈。” 沒啥臟東西,就是掃一掃灰。 地面平平整整,并不是水泥地,但穆家人都很滿足,因為建房子的錢是兩個老人出的,幾房人一毛錢都沒出。 對于兩個老人能拿出這么一大筆錢出來,所有人都是震驚的。 不說娶進來的媳婦,就是穆顯叔他們也是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們同樣是被埋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 但兩個老人沒專門說,幾兄弟也沒專門去問,裝不知道,不然一問就顯得在惦記著老人的錢一樣。 就這樣,穆家建的新房子也同樣在村子里出盡了風頭。 細致地擦洗好木床,鋪上涼席,穆建安如愿的在冰涼涼的席上翻滾。 “媽,把meimei抱上來,我要和meimei一起睡!” 沒錯,他的meimei真是太能睡了,直到現在都還沒醒。 屋里的家具行李一大堆,該裝該洗的一時也閑不了,讓兩個娃待在一塊也好,姜愛紅就應了,動作輕柔地把閨女抱到床上,蓋上小薄被,留下安靜的空間給兄妹倆午睡。 穆顯叔回來得正是時候,姜愛紅指揮著男人搬著裝東西的箱子柜子挪動到合適的位置,都是從老房子搬出來的,當年兩人結婚時才打的家具。 夫妻倆沒說罰款的事,穆顯叔說到了下午收谷子的事。 “下午你別去了,正好把屋里的東西歸整一下,明天再去。” 姜愛紅人不傻,讓她不去還偏要去。 自家男人的意思她也明白一點,一是他jsg們一房的人才回來,要收拾的事確實多,二則是下午一出去,保準耳邊一刻都歇不了。 村民在田地里一聲不吭干活兒的少,嘴上總得拉著旁人一起嘮嗑幾句,注意力不在手上的活兒上了,時間過得快,人也輕松了幾分。 他們是今天回來的,代表著這個時候也是村民最興奮最好奇的時候,出去不就正好撞到別人的心眼子上了嗎? 不只是他們三房,穆老太太她們肯定也少不了要被詢問。 遇上家里的娃,說不定也要嘴閑的搭話一句:你家今天抱回來的小meimei咋樣了? 嘮嗑吧,嘮嗑吧,最后今兒把話都說完。 于是姜愛紅點頭,順嘴說道:“那你記得等會兒把我們帶回來的東西給他們分一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她又問中午沒送出去的禮,原本打算給村長村書記的,兩人堅決推謝了,倒是穆顯叔淘到的兩包煙沒有拒絕。 就這樣,等到下午日頭沒那么足,三四點鐘的時候,姜愛紅直接沒有出屋子,穆顯叔提著東西出去,沒多會兒就聽見了小孩們激動的叫聲,然后院子里叮里咣當一陣聲響后,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姜愛紅這才沉下心,看到床上兩個娃還在沉睡,便坐在凳子上,透著窗戶的光,清點著家底。 三房的家底比穆家人想象中要厚得多。 一個存折本,里面是三千塊錢,是她們家中最大的一筆存款,每多看一眼,姜愛紅的心就能穩一分。 這個得單獨壓箱底,用不用得上暫時還不好說。 然后就是現錢。 和走時相比,她們的現錢也翻了好幾倍,全是這半年來的苦累后得到的成果。 朱青青有句話沒說錯,農村的媳婦就算肚子挺得咚大了,也鮮少有完全甩手不干事的。 懷著閨女的時候,姜愛紅也沒歇著,和穆顯叔在外面跑東跑西。 當然也沒白跑,她握在手中的現錢八百多接近九百塊了。 放以前再攢攢就又能進郵局,存折本上的數字從三變成四了。 而如今,這筆錢卻不能亂動,留著交罰款,也不知道夠不夠,要是差得多還得去取。 姜愛紅心里有數了,就重新把現錢放好。 想太多也沒用,在準確消息下來前,一切都要空的,反正罰款逃不掉,與其想著要罰款多少,不如想以后怎么把這個錢掙回來。 姜愛紅和穆顯叔的掙錢買賣不是別的,是去批發市場搗騰些東西回來賣,也就是許多人嘴里所說的投機倒把,要換前幾年,干這事還是違法要被人管雞圈的。 皮筋發箍襪子衣服,辣條冰棍汽水學習用具,兩人通通賣過。 過程中免不了許多磕磕絆絆,張不開嘴招呼客人,商品太多記錯價格,被人坑被人偷被人驅趕,起早貪黑的進貨賣貨,其中種種苦累就不說了。 經歷這么多,夫妻倆來來去去嫻熟了不少,也半點不嫌累,反而更確定的是——這錢真好賺! 實際上,不管開頭中途發生了什么意外,兩人憑借著及時損止不貪心的原則,基本賣一樣貨賺一樣錢,只不過是賺多賺少之分。 時代說變就變了,以前人人都避嫌不及的事,此時成了令人垂涎的香餑餑了。 夫妻倆意識到做買賣雖然不簡單,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關鍵得大膽跨出那一步! 國家正在飛快發展,各個領域里都需要人參與進去,餓死膽小撐死膽大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這么快轉變思想,許多人還留著那十多年來的陰影,就怕以后說變就變,又回到了以前的形勢呢。 就像是穆家,當初就被穆顯叔這個出其不意的想法給嚇到了,在后來穆顯叔看到了倒買倒賣的利益后,想提議幾兄弟一起做,都沒有成功。 最后不了了之。 第5章 有些昏暗的屋子,灰白的床帳,屋外枯燥的蟬鳴聲,清靜又吵鬧。 睜開眼的建寧公主有些回不過神,察覺到陌生的環境時,差點以為自己又再一次投生了,還是突然想起今天身體的爸爸mama搬家了。 “咕,咕咕。” 靈敏的小耳朵聽到了外面有人噓聲的聲音,噠噠噠的小腳步伴隨著某種禽類揮動翅膀的動靜遠遠近近跑動。 她知道某種禽類多半是雞了。 以前她對“雞”這種家禽并不了解,準確說是對如今的一切都不了解,只在用膳時遇見過它,甚至不知道完整的它長什么模樣。 現在能輕而易舉地聽出它的身份來,全得是她這個身體的爸爸的功勞。 身體的mama吃了一個月的雞rou,喝了一個月的雞湯,同時,建寧公主聽了一個月的慘叫聲。 語氣中含了一絲不明顯的怨念,畢竟她聞著香味喝了一個月的味道寡淡的奶。 明明憑借著以前尊貴顯赫的身份,她什么山珍海味、美味珍饈沒吃過?“雞”這種尋常隨處能見的東西壓根就沒放到眼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