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燈者 第30節
荊憶默了片刻,還是出言提醒她,“你怨氣太重,再不控制就要化身厲鬼了。” “我知道。” 她知道,所以才不管。 荊憶明白了她的意思,遂放棄勸說,冷硬了語氣,“你能給我什么?” “我不知道。”崔衛嬌只是做了這件事,并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 荊憶看著她空洞的雙眸說:“我要你們的家。” 崔衛嬌沉默,那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回憶。可是現在這回憶還有用嗎?她緩緩閉上眼睛,同意了:“好。” “如此,交易契約達成。”荊憶再看了她一眼,竹瀝撐起紅傘,將慢慢下起來的蒙蒙細雨阻擋在外,兩人并肩離開。 雨滴穿過崔衛嬌的身體,淅淅噠噠的聲音,讓她變得很煩躁,痛苦而絕望的記憶不斷閃過她的腦海里,滿腔的怨恨化為實質。她再也撐不住了,飛身往一個方向去,掠過的普通人都感覺到背脊一寒,汗毛豎起。 崔衛嬌來到了林家的一間偏僻的院子里。這里還保留著她死前的樣子,那把剪刀上還殘余著她的喉間血。 四天,從她進門那一刻開始,不斷有人進出這個房間,有時是溫斌,有時是那個賭場里的老鬼,有時是她的丈夫,有時是別的不認識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死亡籠罩著她,于是她將剪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 她要回來,回來看看這個地方。她要化身厲鬼,將他們一個個地拉下真正的地獄! 又是一個夜晚,黑暗總是能吞噬很多東西,也能隱藏很多東西。溫斌和一群人喝地醉醺醺的,互相攙扶著回去。 “少爺,你說這崔衛嬌死了多可惜啊,哥兒幾個還沒嘗夠滋味呢。”其中一個人調笑道。 “是挺可惜的,本,本少爺閱女無數,這個崔衛嬌最是香甜。可惜了可惜了。”溫斌話說不太清楚,但意思傳達的很清楚。 “不過少爺,您這番計策真是高啊,崔家兄妹根本無法逃離您的手掌心吶。”另一個人拍了拍溫斌的馬屁。 溫斌停了下來,勾起一抹笑,“是啊,高,真是高!為我小時候被死去的父親指著名字嗎孽障、為我那跟著jian夫跑了的娘親對我的拳打腳踢報了仇,怎能不高?誰叫他們總是出現在每一次的打罵之中!”溫斌說到最后幾乎是喊出來的。 喊完之后,他又陷入自己的回憶中無可自拔。等他回神發現周圍沒有了聲音的時候,崔衛嬌已經踏著那個拍馬屁的人的腦袋飄到了他的面前。披散著頭發,臉色慘白,兩行血淚,眼眶沒有眼珠。只有一片黑暗。她勾著鬼魅一笑, “溫斌,可還認得我嗎?” 第35章 得知真相 溫斌心一緊, 驚恐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臉,“啊!”他連連后退,酒已經醒了大半,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可是現在這種冷入心扉的感覺太真實了! “我的滋味好嘗嗎?”崔衛嬌的聲音變得尖細,幾乎要刺破溫斌的耳膜。 “不, 不, 你是......你是崔衛嬌?”溫斌心臟要跳到嗓子眼里來了。 “是啊, 是我!怎么?短短幾天你就忘記我了?”崔衛嬌似乎更憤怒了, 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溫斌只感覺脖子越發收緊,可是他卻無法觸碰到她的手, 連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饒...饒...了我..” 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 “饒了你?可是誰來饒了我?” 崔衛嬌大笑了幾聲,那笑聲將周圍的風連帶著吹得更猛烈了。溫斌絕望, 已經無力掙扎了。可是突然,崔衛嬌放開了他。 “你這厲鬼, 休想害人!”不遠處有一個瘦小的人影沖了過來。溫斌昏迷前最后一眼就是崔衛嬌被打的節節后退, 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臭道士,你壞我好事!”崔衛嬌已經慢慢的被怨氣侵蝕了神智。 “你殺人性命,我必將除你后快!”說完就要祭出法寶。 崔衛嬌與他交手了幾下,她是新鬼, 還無法贏得過老套的道士。 崔衛嬌見情況不對, 找準機會隱于黑暗之中。 道士向前走了幾步,沒發現她的蹤跡, 轉頭看到一地狼藉, 最后報了官。 ...... “滾!”崔衛舒被人扔了出來, “沒錢還來賭, 誰給你的膽子?” 崔衛舒如爛泥般臉朝地動都不動一下。準確的說,他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義,宛如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流浪狗,絕望而迷茫。 一只花斑貓停在了他的面前,朝著他短促地“喵”了一聲,極其高傲。 崔衛舒動了,雙手撐在地上,慢慢的抬起身子,爬了起來。等他完全站立了,他才看向花斑貓的位置,怔愣不知所以。 花斑貓扭過頭走了幾步,然后停下回頭看他,就和當時引崔衛嬌時的動作一樣。兄妹兩人都被成功的引開了。 花斑貓帶著他走了一段路,穿過熙攘的人群,僻靜的巷子,最后到了一個河邊的竹林外,之后花斑貓便慵懶的趴下,不動了。 崔衛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過來,只覺得要做點什么逃離。從他這個角度,他能看到竹林不遠處就有一個涼亭,涼亭里有兩個人相對而坐。其中一個男子穿著他熟悉的衣袍背對著他。他對面是一對男女。 那男子是溫斌,他想。崔衛舒停住視線,怔愣地聽著那邊的談話聲。 “驅鬼,我們行啊。”竹瀝悠閑地看著他。 溫斌現在還是渾身顫抖著,昨晚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等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家了,聽說是有人報了官,把他送了回來。 “你幫我除掉那只鬼,我給你一百兩。” 竹瀝似是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隨后豎起五根手指,“五百兩。” 溫斌驚嘆他的獅子大開口,但是現在也沒什么辦法了,誰讓他只聽說這對男女有抓鬼的本領呢,他急需除掉崔衛嬌。 “行,你除掉她之后,我再把錢給你們。” “先付錢再捉鬼。”竹瀝淡淡的接話道。 溫斌咬碎銀牙往肚里吞,這兩個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他氣憤地破口大罵:“你們這是趁火打劫!” 竹瀝一臉理所應當,“我們是生意人,不就是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才好嗎?你放心,我們拿了錢,這只鬼必死。” 溫斌已經無話可說了,他不想再經歷昨晚那樣的事情了,隨即答應道:“行!” 他派人回去拿錢。 荊憶閑聊般的找他了解情況:“說說那只鬼對你有何怨念,我們也好對癥下藥。” 溫斌吞吞吐吐,“就是一個愛慕我的女子,不甘心我不心悅于她,死后化身厲鬼纏著我。” “溫公子眼神躲閃,這大概不是真相吧。還是請你說出實情,我們才好動手,不然可能適得其反。”荊憶語氣冷厲。 溫斌不想死,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道出了實話,“我設計將崔衛嬌通過騙婚騙到我家別院,然后找了些男人......誰知道第四天我們一時不查,她就自戕了。” 他說最后一句話的語氣是后悔的,但卻是后悔沒有看好她,讓她還沒幾天就死了。他話里話外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真正的錯誤。說完,他還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 竹葉一陣響動,荊憶看著竹林那邊恍然無措,跌跌撞撞往這邊來的崔衛舒,發表了一句感慨,“簡而言之,你就是個人渣的意思咯。” 竹瀝點點頭回應,“你總結的不錯。” 兩人旁若無人的互動讓溫斌想反駁,可是卻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領,他轉過頭去,崔衛舒那張風雨欲來的臉映在他瞳孔中。 “你說什么?我meimei是被你們逼死的?”他手中青筋暴起,聲音和手都在顫抖,他現在腦子如雷霆正中劈下,震驚,悲痛,絕望,自責,怨恨......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溫斌沒想到崔衛舒會出現在這里,他現在只感覺自己好像被毒蛇盯住了一樣。 “你先放開我!” “是你們逼死了我meimei!”他執著的盯著這一句話。顫抖的手終于有了發泄之地,溫斌的臉挨了一拳,這一拳直接打落了他兩顆牙齒。 涼亭外的溫家下人聽到動靜馬上趕來,制住了崔衛舒。溫斌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陰毒。 “崔衛舒,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他不可置信在自己的地盤還被人給打了,“你們給我把他往死里打!”下人聽命對著崔衛舒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溫斌還在那里說著:“是啊,我們是把你meimei逼死了,她死了真的是很可惜啊,我們都還沒玩夠呢!”他心情舒暢的看著崔衛舒絕望和自我厭棄的神色。 “我就是要讓你們家破人亡!”到現在了,他也不需要再去假裝兄弟了。 崔衛舒受不了如此大的打擊,大吼一聲,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將身上的人全部擋開,拿起地上的棍子沖向溫斌。溫斌還在得意的笑,沒反應過來崔衛舒睜開了束縛,正朝自己沖過來,實打實的又挨了一棍子。 他腦袋發昏,癱軟在地,崔衛舒也重新被控制住了,他掙扎著,臉上滿是青筋,眼睛里射出來的光像是能把溫斌殺死,場面一片混亂。 前面的小路有一個小廝正在快速接近,是溫斌之前派去拿錢的。竹瀝攔住他,將他手里的銀子拿了過來。 那個小廝驚愕地看著這個混亂的場面。他想上前去幫忙,沒等他走幾步,一道威嚴的聲音暫停了涼亭內的打斗。 “奉縣令命令,捉拿溫斌,爾等速速停下!”是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后還跟著一隊衙役,其中就有王燁。 溫斌猛地轉頭看向那些人,對著崔衛舒大笑的表情僵住,眼睛睜大。意識到什么,他想跑,可是腿已經軟了下來,再也起不來了。 荊憶和竹瀝在他們出現之時就離開了,后面的事他們不是很想知道。 縣衙的人通過探查大壯之死,查到了一個放出借債,高額回收的一伙人,這伙人在追債的過程中不小心殺了大壯,后將人拋入湖中。 他們順著這條線查到了他們也放賭債,隨后王燁將自己查到的關于賭場的消息上報了,千絲萬縷扯出了溫斌的賭場,以及在之前溫斌因為利益關系殺了人的事情。 昨晚又有人報官,看到那一地的尸體和昏過去的溫斌,他們再次對他進行探查,發現這人作jian犯科樣樣不落。未免對他的手下打草驚蛇,等到第二天縣令才派人將溫斌抓捕。 崔衛舒因為跟此事無關,沒有被抓走,可是他躺在那個涼亭里一動不動,就好像死了一樣。衙役推了推他,“喂,還活著嗎?” 崔衛舒手指微微一動,那個衙役確定他沒死,也就沒再管他了。 人很快就散了,荊憶和竹瀝再次出現。荊憶重新坐下,用腳踢了踢地上的人,也問了一句,“還活著嗎?” 崔衛舒沒有什么反應,荊憶不急,繼續對他說:“你meimei讓我問問你,你醒了嗎?” 聽到meimei,崔衛舒終于有了點反應,他艱難地起身,身下已經有了一大片的血跡,鼻青臉腫的有些急,“你..見過..我meimei?我meimei還沒死......對嗎?”因為牙齒被打落好幾顆,說話有些不利索。 “她已經死了。” 崔衛舒再次跌落在地,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地上。荊憶瞥了一眼他身邊的崔衛嬌,她正用她怨恨的眼神盯著崔衛舒。 她該恨他的,是他把自己推入了深淵,她該殺掉他的。 荊憶等著看她動手,不過很可惜,崔衛嬌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由著自己的怨氣越結越深,由著自己被怨氣吞噬。 崔衛舒感覺到了什么,他猛抬起頭,向周圍看去,“嬌兒,嬌兒,是你嗎?是你在附近嗎?” 雙生的感應即使陰陽兩隔也有微弱的連接。崔衛嬌在徹底失去理智前還有一件事要做,所以她不再看他了,對著荊憶微微鞠躬,然后轉身離開。 荊憶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是她不會干涉其中。萬物皆有自己的因果,與她無任何干系。 竹瀝將崔衛舒的注意拉回來,他想速戰速決,拿到報酬。“崔公子,你現在可醒了?” 崔衛舒認出他們的聲音,是那晚來提醒過他的人。他支撐不住,重新躺回了地上。 原來在那么早之前,他就有機會逃離今天這個局面嗎,可是他并沒有珍惜,是他的不堅定和貪婪害了嬌兒,也害了他整個家! “醒了,我徹徹底底的醒了!只是,”崔衛舒帶著哭腔說道,“只是嬌兒再也無法大罵我這個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