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燈者 第13節
荊憶一時無語,揉了揉額角,“要你最重要的物件。” 他的小臉上滿認真,思考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意思,然后看了一圈,最終視線定格在他的床頭,那里放著一個麻布縫制的小貓玩偶。荊憶跟著他的視線,看著那個已經布滿補丁的玩偶和小少年強烈的不舍情緒,不知道該說什么。 但是他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又重新跑回去,拿了小貓玩偶過來,雖然還是很不舍得,但是為了meimei的病能好,他也是可以給她的。 “這個布娃娃是娘在我出生的時候縫給我的,我和meimei都有,從小就陪著我,它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荊憶能感覺到附著在玩偶身上的氣息,對荊憶來講不是很強的氣息,但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又算得上強。 荊憶接過玩偶,“你的心愿我接了。” 哥哥的面上重新高興起來,剛剛失去玩偶的失落瞬間消失了。 “請jiejie救救我meimei!” 荊憶點了點頭,直接去了meimei房間,因為meimei發熱,大夫建議分房生活,所以他們決定以后夜晚輪流起床去她房里查看情況。 荊憶進了meimei的房間里,越靠近她就越能感覺到一股妖氣,而這股妖氣不久前就見過,荊憶眼眸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往里走就看見一個小女孩躺在床上,睡得極不安穩,臉色慘白,小小的眉頭緊皺著。哥哥神色焦急,但又不敢打擾這個jiejie。而荊憶卻是看見了她周身淡淡的妖氣,不是蓄意放進去的,是接觸的多了,不可避免沾上的。 “你meimei生病之前可曾接觸過什么人?” 哥哥迷茫,他也不清楚,想了一會,只說,“之前meimei都是和平常一樣啊。” 荊憶子看他的樣子自知問不出什么來,遂放棄。 緊接著哥哥就看見這個jiejie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把羽扇,只見她素手執扇,輕輕一揮。在哥哥的角度除了meimei的發絲隨風飄動了一下看不出什么其他的變化。 “好了,等一會兒你meimei就會醒過來了。” 哥哥有些蒙,就這樣簡單嗎?荊憶沒打算多解釋,拿著那盞紅燈籠,在哥哥沒注意的情況下驟然消失。獨留哥哥一人在床邊沒反應過來。 夜風終于吹散了白日里的熱氣,本該萬戶寂靜的鎮東,此時有一戶人家燈火通明,從外面看,就是一位母親,抱著久病初愈的女兒痛哭,父親在旁終于露出至今第一個笑容,他身邊的小小少年也是偷偷的抹著眼淚。 小少年和家人說起是執燈者幫助了他們,但是大人們似乎都不在意小孩子的說法,只認為是上天垂憐,眷顧他們一家。如此,最后只有meimei相信他,兩人相視一笑,是兄妹獨有的信任。 但一家人總歸是趕走了病痛的陰霾,重新迎來了黎明,就如同此時的天色一般。 清晨,陽光還沒有那樣熱烈,荊憶手中的紅燈籠已經變成了紅傘。她走在鎮東的街道上,這個鎮子不大,鎮東就這幾戶人家。 荊憶腳步定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屋子門前,剛好里面似乎也有人準備開門了。 鴦柔本想像往常一樣打開門,但是今早一開門就是上次在萬商節見過的姑娘,此人依舊是一襲紅裙,撐著把紅紙傘遮陽,白日里比夜晚更能看清楚她的相貌,精致冷凝。 鴦柔一驚,倏然回想到那晚的眼神和冰涼的觸感,頓覺不安。 “姑娘有何事?” 荊憶不冷不熱道,“若想像個凡人一般活著,就要將你們的妖氣收一收,不然終將釀成大禍。” 鴦柔首先驚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聽她語氣似乎并沒有惡意,悄悄松了口氣。隨后就是不解,荊憶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便抬手指了指昨夜那個少年家的方向。 鴦柔不自覺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前段時間經常來找她玩的小女孩家,女孩很喜歡聽她講書中的故事,她也樂意跟她講講。但是聽說這段時間生病了,她心里擔心還去看過她。鴦柔不明白那個小女孩跟這個神秘的姑娘說的話有什么聯系? 她回頭想一問究竟,但是前面早已不見了人影。 鴦柔疑惑的站在原地,一會兒后,想轉身回到屋中,在抬腳的那一刻,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鴛飛見她開門許久沒回來,遂出來看看情況,沒想到就看見他的妻子站在門口,滿臉的不知所措。 他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柔兒,你怎么了。” 鴦柔的眼睛里流下眼淚,“那孩子竟然是被我害的生病了。” 鴛飛雖不解她說的意思,但還是一個勁的安慰她。最終鴦柔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剛才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測,鴛飛同樣臉色變得迷茫,他們不知道,妖氣對凡人影響如此之大。 兩人在屋內都沉默了,最后鴛飛艱難開口,“以后我們不要長時間接觸同一個人,再加上我們好好收斂妖氣,應該就會沒事。” 鴦柔點點頭,只能這樣了,但是心里卻有點疲倦。 荊憶昨晚沒有怎么睡,所以吸收完小貓玩偶上的氣息之后,就又回到了房間內睡了個回籠覺。 此時荊憶的夢里也不太好過。還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尸體,而剛剛成形的她穿梭于眾人之間,微弱的治療沒能救下所有人,反而將給她自己變得枯竭,她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本能在驅動著她行動。 最后她累倒在一個已經死透了的老人身邊,眼神純凈,不知世事,不吵不鬧靜靜的等待著死亡...... 一個聲音將荊憶從夢中拉了出來,那聲音一開始模糊不堪,隨后越來越清楚,最后荊憶確認是竹瀝的聲音。 荊憶緩緩睜開眼,那瞬間似有紅光在荊憶眼中閃過。等視線聚焦之后就是竹瀝的俊臉在她的上方,面色略帶擔憂。 荊憶慢慢的坐起身,竹瀝想扶她,但是被她擺擺手拒絕了,她還不至于到需要人扶著的地步。 “你做噩夢了。”竹瀝低沉的聲音響起。 荊憶嗯了一聲,“都是過去的事了。” 竹瀝眼神一閃,“你以前......都經過什么?”雖然他們一起行走于世間很多年了,但是荊憶從來沒有說過她的過去。 荊憶清冷道,“沒什么,不重要。” “既然如此......午飯你想吃什么菜?”竹瀝聞言也沒多說什么,轉了個話題。只是眼中的幽卻是實越來越深了。 “你做的紅燒排骨、糖醋里脊和四喜丸子。”荊憶報出幾道菜名。 “好,你先洗漱,我去準備。” 竹瀝出了荊憶的房門,荊憶從來不對竹瀝上鎖,竹瀝可以自由出入她的房內。他抬腳往廚房那邊走去,思緒卻不在自己的路上,而是飄得很遠。 第16章 無知少爺 竹瀝的廚藝更加精進了,荊憶這頓午飯吃的很盡興。吃完午飯之后,剛準備去午睡,管家就急急忙忙的進來,“公子小姐,廚房走水了。” 竹瀝聞言,對著荊憶說,“你先回房間,我去看看。”荊憶應了聲好,就回去了。 竹瀝跟著管家來到廚房,火已經被撲滅了。竹瀝問管家,“是什么原因起火的?” 管家如實回答,“好像是柴火先點起來的,然后燒到了其他地方。” 竹瀝聽完,想了一下,抬腳走進了廚房里面。他沒太關注引火的的柴火,而是看著一個不起眼的但已經燒得不成形的鍋。它冒著紫氣,看起來不正常極了。 管家疑惑的看著公子盯著一個已經燒變形了的鍋看不停,那鍋看起來也沒什么蹊蹺啊。 正當管家想問問的時候,竹瀝低沉的聲音傳出,“處理好這里,和荊憶說我出去一下。” 管家連忙應聲,看著竹瀝的背影,他感覺到公子好像有些心情不好。搖了搖頭,去荊憶的院子報告竹瀝的話了。 荊憶聽了沒什么反應,還是自顧自地喝著酸梅湯。管家告退,再次留下荊憶一個人。她撫了撫發燙的心臟,似有牽引。 竹瀝手里是那股紫氣,很明顯有人想引他出去,一般他不會理,只是這次的紫氣像是自己一直尋找的東西,所以竹瀝就出來了這一趟。 跟著紫氣七繞八拐終于在一個廢棄的廟中停了下來,隨后紫氣消散。竹瀝打量了一下這個荒廢的廟,已經無法看出供奉的是哪位神了。 他收回視線,進了廟里。里面到處都是蜘蛛網和荒草,在一堆干草之中,竹瀝看到了一個小男孩兒,那孩子衣衫襤褸,臉上有些傷痕,身上臟兮兮的,像是很多天沒有洗澡了。 男孩瞪著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看著這個突然到訪的男人,戰戰兢兢的開口,“你是誰啊?” 竹瀝沒說話,只是慢悠悠的走到那孩子身邊,蹲下,神色認真的看著他,男孩后退了幾步似乎很怕他。 突然,竹瀝展顏一笑,“如此演技,不去戲班子是屈才了。” 男孩害怕的情緒頓住,隨后恐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該出現在一個小孩臉上的譏笑,“公子謬贊了。” 竹瀝笑容不改,“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昨天是那個老人吧。” 無名的聲音嘶啞,放到一個孩子的面容上,說不出的詭異。“是呢,公子一直呆在那個女人身邊,好不容易將你調開了。” 竹瀝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誰?如此煞費苦心找我有何事?” 無名也站起來,只是孩子的模樣,讓他不得不仰望他。 “都說當今世間無神無魔,可是我卻是這最后一個魔。如今我需要妖力維持我的生命,而你,也需要吸收妖力,不如你我二人合作?” 竹瀝聽到他的話眼睛亮了一瞬,無名捕捉到這抹亮光,心下更堅信他會和自己合作。 “最后一個魔族啊......”竹瀝做思考狀,不一會兒答道,“好啊。”笑容和煦,就像什么也不知道。 無名嘴角勾起笑容,這人看起來風神俊朗,沒想到也是個貪婪的人啊,“好,最近就有一個大妖在附近的林子里,如果搶了它的妖力,你我將受益頗多啊。” 竹瀝神色躍躍欲試,“需要我做什么呢?” 荊府 竹瀝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還順路帶了一份豆腐腦回來。荊憶此時正在外面散步消食,月光下的她有種不真實感,好像即將隱匿于月光之中消失不見。 竹瀝從來就知道他們之間一直隔著一層薄紗,他無法窺探另一邊的真相。他緩緩吐了一口氣,揚起笑走向她。荊憶感覺到了他的靠近,轉回了身,紅唇輕啟,“又有生意了。” 竹瀝腳步不停,走到荊憶的身邊,“好,我帶回來一碗豆腐腦,還帶著涼氣。先吃了再去吧。” “......嗯。” 戴府 戴府是鎮長戴想的府上,前段日子他的夫人突然患上了癔癥,大夫救治無能,現在正被關在屋里。府中的下人們路過夫人的房外總能聽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開始還有人同情她,可是不久之后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只是今夜,夫人的房中安靜下來了,大家有些奇怪,進去一看,夫人安安靜靜的坐著,不哭也不鬧,和正常人無異,戴老爺決定明天再找大夫來看看她。 戴夫人在他們走后就從床頭拿出剛剛急急忙忙取下的紅燈籠,重新掛在了里門的上面,然后撲通一聲跪下,“信女愿用我世代傳家寶換取見兒子一面的機會,請成全信女。” 很顯然,戴夫人是將執燈者認為成菩薩般的人物了。 此時在她身后的荊憶噎住話頭,最后還是出聲,“在你身后。” 戴夫人聽到背后有人說話,倏然轉過頭,荊憶也真正的看清楚了她的模樣。 面色蒼老,因為長時間的哭泣,導致她臉頰有兩道淺淺的痕跡,眼神哀戚,仿佛遭受了極大的打擊。她想抓住荊憶的裙擺,但是還沒碰到就被竹瀝擋住了。 戴夫人沒在意這個,只是改為抓著自己的裙擺,仿佛這樣能更有安全感似的,“你是神仙吧!您讓我見見我的兒子吧,他被官府抓了起來,在牢里一定很苦,吃不好睡不好,我就去給他送送吃的和換洗衣物,求您幫幫我吧,我愿將我最重要的傳家寶獻給您!” 荊憶蹲下和她對視,確認她眼里的情緒。不一會兒,又轉頭看竹瀝。竹瀝明白她的意思,也蹲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前段時間鎮長的兒子戴至明和人在荒地里將幾個抓來的姑娘欲行jian殺之事,被其中一個姑娘用簪子刺穿喉嚨,死了。” 荊憶眼一閃,回眸對著戴夫人說,“如此看來,便是他咎由自取了。” 誰知戴夫人聽了他們的話像發了瘋似地反駁,“不可能,是那個賤人勾引明兒的!是她勾引他的!明兒那樣乖,從來沒有出過我的眼皮子底下,一直在我身邊,怎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隨后語氣又變了, “那是他第一次出門啊,他讀過那么多書,不可能的。”戴夫人癔癥又開始了。 荊憶眼神掃視了一圈她的屋子,全都是他兒子的東西,倒是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她收回視線看著嘴里不停說著什么的戴夫人,伸手輕輕拂過她的眼睛上方,然后指著一邊,“那不就是你的兒子嗎?” 戴夫人聞言,急急地朝著著她手指過的地方看去,果然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兒子。她沒發現周身環境已經完全變了,他們似乎在一個荒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