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一大夢誰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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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太輕太輕的吻,比蝴蝶的振翅還要輕。 卻又太重太重,如雷霆如重擊,將望樓從狂亂的歡喜中驚醒。 他惶惶然地站起身,本能地回到了床尾屬于守夜人的位子上。他知道自己跨越了界限,是趁人之危,是下作齷齪。 所以他只能回到自己熟悉的位子上慢慢想,慢慢理,慢慢抬起手,覆住自己的唇。 不讓狂喜的大叫從喉頭泄露半分。 他的光明陷入了精疲力竭的沉睡,他便能徹底釋放自己扭曲的靈魂,激動地跪在地上,再次膝行過去,顫抖著牽起她的柔荑貼在臉上。 癡癡地看著她的睡顏歡笑。 “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知道自己的聲音不會被任何人聽見。 “可是我覺得,我沒有做錯。” 他輕吻她的手腕,感受著肌膚之下緩緩跳動的脈搏,她睡得很沉。 “魏懷仁不是良配,他配不上你。別怪我用計,他若是一心一意對你,怎么會步步都踩進我的陷阱?” 他太會為自己開脫,永遠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若是裴怡醒著,若是裴怡知道這條毒蛇的算計,或許她和端王之間還有轉圜余地。 少年夫妻,他們怎么沒有心心相許過? 只是人性經不起任何考驗,尤其是望樓太會利用端王對權力的追求,利用裴怡患得患失的心。 他找到了他們夫妻之間最薄弱的那一絲縫隙,從此便孜孜不倦地擴大這個裂縫,直到裂痕再也無法彌補。 “南林軍滅了我的國,若不然,我定會比魏懷仁對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他自然也有他的驕傲存在,只是亡國皇子的前塵早就被多年的奴役磨得一干二凈,他只不過是想要證明,他對她的心還沒有那么卑劣。 “你會同他和離嗎,怡兒?” 他忽然覺得她的指甲有些長了,又覺得她現在的發式并不襯她,好像在心里終于敢把她劃到自己的懷中時,就想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她。 他抽出她發髻中的發簪發梳,散開了她一直以來習慣的王妃發式。然后按照自己記憶中模糊的母妃身影,編起了精巧復雜的發辮。 他動作很輕,像是在擺弄自己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得到的木偶,怎么看她都覺得萬分歡喜。 “你們中原女子把夫君看得太重,這樣不好,知道嗎?是他負了你,還這樣對你,你不應該再對他有任何希望了,怡兒。” 他又散開她的頭發,覺得什么發式都不如她青絲隨意散落的樣子漂亮。 “我才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會永遠愛你的人,等到……” 他捂住嘴巴,差點就因為得意忘形泄露了天機。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坐在腳踏上,將她的手規規矩矩塞進被子里,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靜靜等著她醒來。 裴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父母親人俱在,大兄帶著她去城外騎馬,她仗著馬術精湛,把大兄遠遠甩在身后。 只是這條跑了無數遍的山間路,忽然出現了從不曾見過的陡崖,她一個不小心,連人帶馬墜下山崖。 大兄的呼喚變得模糊,她再回神的時候,正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上,聽著路人的惋惜聲,說她一介孤女,滿門忠烈,實在可憐。 什么?不是的,她的家人明明還在家里等她,他們憑什么這樣說? 她急著喊人停下,剛撩開轎簾欲向外走去,忽然撲進來了一個面目模糊的小娃娃,抱著她的腿叫她母親。 她什么時候有孩子了?她不忍心把這個小娃娃推開,才想問這是誰家的娃娃,又有無數雙手伸來捂住小娃娃的嘴,拽著小娃娃往外拖。 她想要追上去,沒想到來到了一處花廳。 她認得這里。 因為她看見了站在花廳正中央,攬著另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的端王。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惹怒了本王,你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端王字字扎在她的心上,她好像才剛剛接受了失去家人的喪報,就被他貶的一無是處。 可是她憑什么任他拿捏?反正也孑然一身,憑什么要依賴這個人而活? 她從腰間抽出從不離身的寶劍,寒光四射,一招橫掃,將這個夢境斬成了一片黑煙。 “母親?” 她又聽見了那個小娃娃在她身后叫她。 “星兒?” 這下她想起來了,連忙轉過頭去。 她的星兒被望樓抱著向她過來,伸出胖胖的小手要她抱。 她正要伸手,不知怎的卻又要摔倒,直接撲進了望樓張開的懷里。 “主子。” 望樓低頭看著她,這一眼一下把她的意識趕出了這個夢。 她醒了。 “主子?” 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聲音,她被他扶著肩膀坐起來,靠在迎枕上。 “星兒呢,星兒呢?” 她抓著他要收回的手,仿佛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主子您忘了,王爺已經將小郡王送進了宮中,蘭心隨行去照顧了。” 他的面容在屋里不亮的燭火中看不分明,她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王爺呢?” 她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 “在扶風苑。” 他其實不知道。 “哈,他就這么迫不及待嗎?連我這個王妃都不需要見一見,就護著那個許夫人住進王府了?” 但她已經徹底信任了他。 “主子……” 他假意為難,好像要勸她寬心。 “王爺只是一時沒控制住脾氣,您過幾天去服個軟,一定……” “不要勸我了,望樓。” 她拍拍他的手,對他露出了個釋然的笑容。 “我是裴怡,是北境裴家的女兒,不是要依附誰才能活。” 她站起身來,尋了條發帶把散落的發絲高高挽起,再回頭看向望樓的時候,宛如當年最飛揚的將門女兒。 “很久沒有舞過劍了,今日算你有福氣。” 心魔消失,她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喜好,更不會在喪親的郁郁中連自己本來的模樣都忘了。 望樓站在廊下,看著彎月柳樹下那位被劍光映出十分絕色的女子。雖然多年荒廢讓她有些吃力,可她臉上煥發的容光讓他癡迷。 “如何?” 她有些氣喘,但眼中是灼灼的期待。 “雖然有些生疏,不過也勉強過得去吧?” “主子。” 他走到她身邊,細心地用帕子拭去她額上的細汗。 然后看著她的眼眸認真地說:“奴才從未見過如您一般光艷動人的女子,若是奴才不是閹人,大概此生都只會為您一人動心。” “嗯?” 他突如其來的幾乎稱得上表白的話讓她晃了晃神,似乎第一天認識他一樣,被他俊朗清雋的面容吸引了目光。 她下意識的地退開幾步,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奇怪,生硬地轉開了話題。 “你倒是會說話,晚膳呢?他把我關在這里,總不能晚膳都不送吧?” “您等一等,奴才去拿。” 他利索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好像剛剛那有些曖昧的氣氛是裴怡的錯覺。 只是比起端王看見她嫁妝中的寶劍的時候那難以置信又有些驚異的眼神,她很難不對望樓放縱幾分。 星兒有蘭心陪著,她也算放心。只是他們夫妻走到今日,她算是徹底寒了心。 江鴻歸家也有許多日,只是遲遲等不來魏懷恩登門。這天他實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在飯桌上和父母提起了魏懷恩和身邊的內侍蕭齊關系似乎不同尋常。 哪知江玦和寧瑜毫不驚訝,只是淡淡點點頭。 “不是,爹,娘,你們不覺得呦呦不該和那個內侍走得那般近嗎?再怎么說呦呦也是姑母唯一的女兒,怎么能和……”和閹人混在一起呢? 可他雖然這樣想了一下,還是不想把蕭齊貶低至此。他只是覺得魏懷恩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并不是忘了蕭齊的累累戰功。 “怎么,你還管起呦呦來了?” 寧瑜首先放下筷子。 “蕭齊那孩子我也是見過好幾次的,樣貌人品先不說,只說當年他敢滿城借兵,豁出命去給懷德和呦呦報仇,哪怕是我們也不能說他半點不好。” “你娘說得對。那小子雖然身份不好,可是這也不是他能選的。呦呦可比你看得透徹,知道真心才是最難得。” 江玦也接了句話。 “可是……” “沒什么可是,呦呦如今雖然聲勢大盛,可她要走的路千難萬難,要是連身邊人都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選,她還能有什么能自己做主呢?” 寧瑜總是擔心魏懷恩一路舍棄太多,說著說著就心疼得落了淚。 “娘,我明白了,是我想左了,您別傷心。我看呦呦和蕭齊很好,她如今比叁年前過得可順心多了,您不用總cao心她了。” 江鴻趕緊安慰寧瑜。 “好,我不cao心呦呦,那我cao心cao心你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你這個愣小子?” 江鴻沒想到寧瑜話鋒一轉就對準了自己,胡亂把碗里的飯扒完就往府外跑了。 “哎?跑什么?” 寧瑜沒揪住他,又轉臉看了看一臉微妙的江玦。 “你們父子倆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