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心向誰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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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齊跪在地上:“奴才身份低賤,不配被主子這樣對待。即使主子和一般女子不同,也不應該和一個閹人過度親近。請主子……把奴才當成牛馬一樣使喚。” 他還是把這些話說了出口,用這種自輕自賤方式和那些碰觸和親吻告別。蕭齊的脊背輕輕顫抖著,第一次徹底接受了自己身為卑微閹人的身份。他身上的傲氣和不屈是他僅剩的支撐自我的火把,魏懷恩曾經在它們即將被熄滅的時候拯救了他,又在他的靈魂之中留下了希望。但是到了這一刻,在聽到魏懷恩從沒有看輕過閹人,甚至同情他們,也理解他們的時候,他根本不能再為自己滿心的癡妄和陰謀辯解什么,他不配得到她的任何垂憐。 蕭齊以為自己和其他閹人都不同,以為自己從不輕賤自己就天然比那些人高一等。可是他也有了閹人不該有的妄念,即使只是在心里想想,都是對主子的大不敬。他真希望自己是一個平凡內侍,除了侍奉什么都不會想。這樣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不配,也不會被愧疚和自責按在泥里,再也沒有了仰視她的勇氣。 兩顆覺醒的心隔著重重肌rou筋骨,他不知道引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向魏懷恩靠近的原因是同類相吸,還以為是污泥見不得皎潔明月,連她灑下的月光都要吞吃嘗盡。 主子不懂情愛,自然應該讓水鏡或是其他女官來教。 他算什么? 他算什么。 “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啊?你是我親手拉上來的人。”魏懷恩想摸摸他的耳垂,但蕭齊破天荒偏頭躲了開。 “請主子不要再污了手。”他跪伏在地,行了大禮,咬著牙重復著:“奴才,不配。” 魏懷恩定定地看了他的脊背半晌,收回了想拉起他的手。“起來吧,本宮還有很多事要交待給你去辦。” 罷了,還以為他有什么不同,看來也是個被禮法尊卑搞壞了腦子的家伙。 一起嘗試不該有的親昵而筑建的超出主仆以外的聯結,此時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過魏懷恩不會被這些無關緊要的感情困擾,她有很多想法,很多計劃,在這空空蕩蕩的東宮之中,蕭齊總比其他人好用。 “主子要奴才調配大將軍的人?”聽完魏懷恩整個計劃的蕭齊還是被她的大膽嚇到一時無法消化,不過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表情,把她的每一個字都記牢在心里后正色道:“奴才遵命。” 魏懷恩毫不在乎自己剛剛說出了怎樣的計劃,甚至把皇帝也算計進來也沒有讓她有任何慌亂。頭發已經干得差不多,她擺了擺手讓蕭齊退下,“那你就去準備一下吧,明日應該就會有傳旨,今晚不用人守夜了。” 蕭齊跪在地上目送魏懷恩的背影躺進了帳幕之后,又不放心地把掩好的窗戶查了一遍,燭火被他吹滅大半,但僅剩的幾盞也被他算計好了留下足夠燃燒至天明的燈油。 他看來是睡不成了,但是他的主子明日還有一場交鋒。 腳步輕輕,寢殿門甚至沒有發出多余的聲響,他像一陣微風一樣離開。這樣的關系也好,他可以跪伏在她背后,把暗處的事情處理得一干二凈,還能像今夜這樣,懷著不可告人的戀慕把她的生活打理得妥帖。到此為止就剛剛好,不許也不能再進一步。如果她還是要轉過身把手伸向他,他會被不該擁有的狂喜燒成一堆灰。 他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皇帝,定遠侯嚴維光,端王魏懷仁,樂公公,朝中從上到下每一位大臣,還有舅舅,鎮西大將軍江玦,再加上蕭齊,這些人的行事脈絡在魏懷恩的腦中過了無數遍,即使在夢中,她也還在抓著這錯綜復雜的網嘗試著打撈沉在水中眉目安詳的哥哥。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殺了你。”宮室靜謐一片,卻能壓住她的夢囈不向外面泄露半分。 燭火明滅,把活人的不甘執念燃成清煙。 有些話只有幽魂才能知曉。 嚴維光坐在書案前,捏著宮中傳來的快信,一字一句來回看了好幾遍。 “小舅,那太子就真的不追究這事了?”端王坐在茶桌旁邊,握著空茶杯懸在桌邊空點著,眼中滿是懷疑和煩躁。已經兩次了,一次是小舅信誓旦旦說太子定然會在春獵中“不幸”死于流箭,一次是前幾天大朝會太子發難之后,小舅傳信說太子是在自掘墳墓。可是每每他信以為真,按照小舅的安排鋪好了銀子和人脈,魏懷德卻像一只兔子一樣,明明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陷阱,卻總在收網的前一刻逃離得無影無蹤。不僅讓他們的一切準備都付之東流,還要小心收尾結黨的痕跡。“難道真就拿他沒辦法嗎?” “殿下何必焦心。”嚴維光走到茶桌邊親自為他斟了杯茶。“ 從前是我們一心關注太子,以為您那位二meimei不過是小打小鬧。但現今看來,太子不在京城中的這叁個月,她可一點都沒閑著。” “嘉柔?她不是一直都在皇寺禮佛祈福嗎?”端王皺著眉頭抿了口茶。“她能翻出什么浪?” “非也。”嚴維光在桌子另一側坐下,“太子回京之后就一改往日懷柔手段,先是直接把刺客送給陸重去查,又捏著和我來往宴飲的大臣名單敲打了各府。到今天居然敢提議今上增設玄羽司,行督查宗親百官之權,還用了江玦的虎衛和那起子閹人。我可不信這步步都踩在心坎上的花招是那位太子能想出來的。果然,我聽說朝會之后于太傅和太子大吵一架,還提到了那位嘉柔公主。” “那又如何,就算這些計策是嘉柔想出來的,咱們不也是要一心對付太子嗎?”端王很是不理解嚴維光為什么專門把魏懷恩說了又說。 “從前太子和殿下都沒了生母,后宮中我們能靠現在的皇后娘娘周旋,已經比太子勝了不少。但是嘉柔公主畢竟是今上親骨rou,又向來受寵,她現在也參與到太子的智囊中,可比很久才能見今上一面的皇后有用多了。” “可是……嘉柔現在回了宮中,我們沒什么機會下手……” “殿下又想左了。”嚴維光打斷了他的話。“公主而已,何必臟手?嘉柔公主已然及笄,婚事還不是要cao控在皇后手上?投效在我們這一邊的幾位朝臣家中可是有不少適齡兒孫,等到她出嫁之后,有的是辦法把她留在后宅里。再說太子不是一向疼這位胞妹嗎?” 眼神交接,未盡之語便心知肚明。端王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袍,“今日多謝小舅提點。” “不敢當。殿下,您現在不便有動作,不如就趁這段時間韜光養晦。日子還長,臣定會為殿下掃清道路。” 送走端王之后,嚴維光臉上的和煦驟然散盡。一絲不茍的衣襟被他狠狠扯松,整個人斜坐在太師椅上,煩躁地喊人:“人呢?滾進來!” 因為主子密談而躲到院子外面的仆人馬上靜默地各歸各位,生怕哪里出了紕漏礙了主子眼。但想著玄羽司被皇帝交到了樂公公手中,里面的人又都是江玦從西北戰場上帶回來的親兵,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能從哪一處插手進去。 他倒是真希望太子是那位早亡的大jiejie親生的孩子,端王又蠢又毒,除了殺人什么忙都幫不上。連帶著他都每天心情煩躁,“殺”字聽多了,看見這些沒用的人就覺得礙事。 “你,去把厲空叫來。”滿桌的信件要處理,看多了密密麻麻的字,在眼前都糊成了一團。嚴維光隨便指了個下人去后院找人,便撐著太陽xue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小憩。 “公子,主子找您去書房。”那下人一路跑到后院一處空空蕩蕩不似有人住的院落中,那位曾在太子回京的清晨被嚴維光扯爛衣服的少年正在樹影里調整琴弦。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厲空抱著琴放回屋中,想要把身上已經洗到發白的綠袍換下的時候,不知想起什么,先找出了一件棉布衣服把琴蓋住,才安心轉過身換上了一件走針考究,繡著栩栩如生的青竹的錦衣。 他又要見他了。厲空心中苦澀難言,換好衣服后每一個動作都是麻木的。隨著下人出月亮門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眼已經掩上的房門,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看到那張琴。 “公子琴聲中似有竹浪千山,能再彈一曲嗎?” “對不住對不住,我一時激動才離您這樣近。但是您的琴聲實在是太冷清了,您……為何自厭呢?” “哎,我還不知道公子叫什么呢?” 空山中,小亭下,那位聽懂他琴聲,還觸碰過他琴弦的小姐,不需要知道他是怎樣yin亂低賤的人。 “主子。”厲空把心中的哀傷在進門之前就收攏了回去,“您找我。” 嚴維光還是閉著眼睛,隨手點了點書案。厲空走上前去,身后最后一位離開的下人關緊了書房門。“主子可要厲空為您讀信?”常年彈琴的手指上有一層薄繭,按揉太陽xue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讓嚴維光胸中的焦躁平靜了下來。 但是還不夠,嚴維光不多時就睜開了眼睛拉著厲空的手腕把他拽到身前,猝不及防的厲空不小心仰躺在了桌案上,半束的發絲鋪開,發尾落進了硯臺中浸了墨汁。少年的身型在男人身下顯得如同青竹一樣消瘦卻柔韌,即使后腰彎折出了脆弱的弧度,兩條長腿依然穩穩站在地上,嘗試著發力讓自己重新站直。 但他沒有再站起來的機會了,因為嚴維光站起來伏在他身上,氣息將他完全籠罩。 “主子,主子還請起身,厲空還沒為您讀信呢。”他露出用過無數遍的諂媚的笑,希望能讓嚴維光倒胃口,讓嚴維光想起還有別的事情比折磨他更重要。 “你不想?”嚴維光攥著他的前襟,一雙眼睛電光般掃視過他的身體。“厲空,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我要做的事什么時候輪得到你提醒?” 厲空抓著桌邊的雙手扣得死緊,他不是第一次聽這樣的話,甚至他就是從這種被人當成玩物和泄欲工具的生活中一天一天活過來的。可是這些早就如同呼吸一樣平常的話,從某一刻開始讓他再也無法不痛不癢地聽進去。他覺得屈辱,卻又不得不繼續用溫馴的聲音對男人說:“主子的事自然不需要任何人置喙,厲空只是替主子憂心這些惹人煩的事,如果主子想要,厲空怎么敢拒絕呢?” 但男人沒有放過他,這身特殊的錦衣本來就是為了方便主子辦事而特意給后院的人縫制的,衣料甚至不需要怎么用力拉扯,厲空就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已經沒有了任何遮蔽。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卵袋上,他的玉莖被虎口卡住,這具下賤的身體不顧他的意愿在熟悉的感覺中漸漸復蘇,立起來頂到了男人的玉腰帶上。 “已經幾次了?”男人盯著他的眼睛問,“從春獵回來開始,你就各種手段不來侍奉,卻非要出現在前院的宴會上。” 厲空的脖子被他掐住,像一條被激浪沖上岸邊的魚一樣一邊掙扎一邊大口呼吸。 “你是我后院的人,來了前院居然不去幫我籠絡大臣,你到底想干什么?”厲空因為缺氧和恐懼抖如篩糠,卻根本想不出理由來回答。 可他又能有什么理由呢?他是玩物,他是孌童,他不應該有任何除了取悅主子以外的念頭。他又有什么能夠奢求的呢?哪怕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想要在前院的宴飲中偷看一眼她的親人,懷抱著能夠偷聽到她只字片語的近況的心靠近一些的時候,她的父親都會把他當成主人家派來供人褻玩的東西往懷里扯。 他絕望,卻又不肯放棄那輪月亮。 要不就這樣死掉吧。被折磨死的玩物也不只一個兩個,被掐死,就不用再屈辱地活著了。 但他從來都沒有如愿過,漫天神佛沒有一個愿意把恩澤賜予他這樣的腌臜人。他的痛苦和順從取悅了男人,而他被侵入的時候,居然還本能地扣著桌邊,免得自己被頂得亂動,讓主子不能盡興。 下賤,太下賤。 這種時候,他不配想起他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