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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明白,兒女們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歸處。 如今我是一天比一天老了,再不能像他們幼時那般時時看顧了。這人世間到底是個什么樣兒,還得他們自己親自瞧了才明白。 我是做娘的,不能只為著自己將他們留在身邊。 我能做的,只不過是以過來人的經驗替他們看一看這路途上的遙遠和兇險罷了。 皇帝上回同我說,方素白獻了一卷書,乃是他這幾年游歷大江南北,考察各地民俗風情所著。 上頭記了各地的地理形態,水文氣候等,甚至還有各處農務工商的歷來發展,各地百姓在朝廷政令執行下的生活狀況等。 詳細之處,連各州縣志亦不能相比。 皇帝看了龍顏大悅,還給此卷賜名為《訓民政要》。本來要給方素白封個官兒做做,奈何他不愿意,只好作罷了。 其實我明白,皇帝心里頭也有一番了不得的宏圖霸業,只是時事不利,不能付諸行動罷了。 他如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鄭燦身上,他努力收拾完朝廷的所有爛攤子,盼著給兒子一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的國家,然后好讓兒子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的,來替他實現宏圖霸業。 娘娘,該用午膳了。 你先去把他們倆叫來。 蘇澤有些驚訝,看了我良久才道,娘娘又忘了?殿下在皇上那里呢,公主早已不在園子了。 她這樣一說我才反應過來,燦兒雖然依舊住在我這里,但是他日日早出晚歸的,連早膳晚膳也不來我這里了。 皇帝每日都交給他不少功課,比上書房那時侯還忙,我已經許久沒見他了。 思及此我實在有些疲憊,想了一會兒,我對蘇澤道,你去廉政齋瞧一瞧,若是他們不忙了,叫燦兒過來用個午膳吧。 蘇澤應聲去了。 我低下頭苦笑,我的兒子長大了,開始做事了。 我這當娘的想先他吃一頓飯都是不容易。 不多時蘇澤便回來了,顯然燦兒沒同她一起回來。 怎么,他們這會子事多么?我問。 蘇澤擔憂道,這會子眾位大臣們還在里頭和皇上商議朝政,咱們殿下也在跟前陪侍著。想來是出了什么事,臣聽御前的人說,皇上今兒個上午發了好大的火,還發落了兩個大臣。 你可問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事呢?我一聽也坐不住了。 蘇澤道,仿佛是安慶那邊出了蝗災。 蝗災? 好端端的為什么會有蝗災,難不成今年大旱了?可也不曾聽說哪里有旱情呀。 我的心像一鍋熱油似的,瞬間焦躁起來,怎么也不能冷卻。 蘇澤看著我擔憂勸道,娘娘別急,今夏雨水少,連京城都有些旱呢。只是咱們在園子里住著不覺燥熱罷了。再說安慶那邊本來苦旱久矣,只是嚴重與否罷了。 我道,想來旱的是厲害的,不然怎么會發了蝗災呢?可憐此番百姓百姓們又要遭罪了。 畢竟是朝中的事,我這里著急也使不上勁兒,想了想我只好對蘇澤道,你去準備筆墨紙硯,待我寫一封信,問一問子欣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澤這才應聲去了。 我三言兩語的將事情寫清楚,再讓蘇澤將信寄出去,我這廂心里才稍稍平靜下來。 細細想來朝廷這幾年其實也算不錯。 自從與韃靼的戰爭平復下以后,朝廷上一直沒有什么大事。 百姓們都風調雨順的,國庫也充盈了不少。 安慶與荊州雖然本就是易旱之地,但這幾年旱情卻不大,況且朝廷每年都會派人安撫。 只是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才讓皇帝這樣大發雷霆呢,我一時也想不出原因來。 晚間的時候,皇帝并沒有來我這里。 我現在有些不安,但還是繼續等著。 一直過了掌燈時分,眼看著都要用晚膳了,可是皇帝還是不曾來。 我的心里越發擔憂了,連飯也吃不下。 蘇澤只好勸我說,興許皇帝有什么事牽絆不來了,讓我自己先用著。 我沒有說話,只靜靜的等著。 我知道的,皇帝就算不來也會使人同我說一聲,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一直到了亥時我還是不愿意入睡,只眼睜睜的看著蠟臺上的燭火跳動,直到一節燭火燃燒殆盡,看著蘇澤添上了新的蠟燭。 我嘆了口氣,準備入睡。 不想這時聽見了外頭珠簾響動。 我心念一動忙下了床,顧不上穿鞋便跑到屏風后面,才看見皇帝滿臉疲憊的拖著腳步進來,身邊沒有任何宮人隨侍。 皇帝看見我一身素白中衣慌忙的跑出來有些驚訝,子潤,你怎么還不睡? 我不說話,只走到他身邊扶著他進內殿才緩緩道,陛下不來,也不說叫人來傳個話,臣妾心中擔憂,如何能安然入睡? 皇帝兀自坐到榻上,看著我安慰的笑了笑道,今日事多,料理完了朝政已是不早了,朕想著你平日里睡得早也怕擾了你,便想自己在廉政齋就寢了。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接著道,可是子潤,朕心里煩躁,只有見了你才能安生。 聽他這樣說,我便上前主動握著他的手,毫不避諱的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你不回來我哪里還能睡得著,便是空對紅燭,獨坐天明,我也是要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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