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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刀照雪 第42節(jié)

    廣陵王府的晚宴極盡奢華,燈紅酒暖,絲竹悅耳,美人在側(cè),讓這段時間久在山林中打滾的謝王臣有一種再次回到人間的感覺。這些原本是謝長公子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東西,可是不知為何,他覺得毫無興致,唯識杯中滋味。

    不多時,便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日,謝王臣醒來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李昶的床榻之上,李昶正在一旁伏案而眠。他憶起昨日失態(tài),覺得自己對李昶或許太不公平了。平心而論,李昶除了才能平庸之外并不失為一代仁君,他待人謙和,禮賢下士,對批評的聲音都能聽取并審慎對待,絕不專斷橫行。更重要的是,在過去的五年,他始終全心信任自己,將自己視為最重要的朋友。

    李昶或許并沒有錯,他錯只錯在有一個光芒遠勝于他的哥哥。

    自己欠李放的情分,那一份“萬金丸”已足夠償還。難道為了一份恩情,就要摒棄自己輔佐了五年的主君嗎?那和背信棄義又有何分別?

    他暗下決心,當前要務,是幫助李昶好好穩(wěn)固江淮防線,若有機會再圖北伐。至于李昶與李放二人誰將來能成為南周儲君,本非他所能決定,又何必自尋煩惱。

    早膳之后,便是廣陵王府的小朝會。

    李昶掌管的廣陵府稱為東府,署理廣陵一州的軍政事務,手下人才濟濟,仿如一個小朝廷一般。

    謝王臣環(huán)視一周,場上大多數(shù)是江南望族世家的子侄輩,都是些他熟悉的老面孔,這些人才能一般,大多只是因為家族的安排,在廣陵前線混個軍功,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死便行,等回到金陵,家里早已安排好將來的升遷。不過好在都知道自己的深淺,不過是做應聲蟲而已,并不會提出什么“真知灼見”,因此謝王臣也樂得拉攏他們。

    以往這種朝會多半是由他主持,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上,駕輕就熟道:“殿下,龍淵劍已經(jīng)徹底歸于慕容青蓮之手,淮北軍勢必氣勢大振。今早得到探子消息,就在前日慕容青蓮便已回到稷都,與慕容傲暗中商議南征之事。我認為當前我們應該暫避鋒芒,多修壕溝工事,據(jù)險以守。對方若不能一擊制勝,士氣必定受挫,我們則可再圖反擊?!苯又闾岢鲎约旱挠媱?。

    按照以往的流程,這樣的討論多半是走走過場,他提出方案之后,那些世家子弟便會出言附和,隨后討論更為具體的方案。到這個時候,這些世家子弟便會各展長才,爭論出個子丑寅卯來。反正三個臭皮匠,也能抵一個諸葛亮。他也并不貪功,方案既定,他在后籌謀,一般也出不了什么亂子。

    可是今趟,他說完了之后,卻是滿場寂靜,并無一人應和他的話。

    “王臣此言差矣,我不同意?!边@時,一道渾厚的嗓音響起:“慕容傲當年伏殺卓將軍,導致龍淵劍失蹤。今慕容青蓮竊占我大周至寶,我大周將士無不悲憤莫名。殿下,我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激起將士悲憤死戰(zhàn)之心,全軍北渡淮水,重新將龍淵劍奪回。屆時殿下龍淵劍在手,天下之間又有誰可與王爺爭鋒?”

    謝王臣回頭一看,只見一人氣宇軒昂,從外走來,對李昶輕施一禮,道:“殿下,謝之棠早上有事耽擱,因而來得晚了,請殿下恕罪?!?/br>
    李昶將他扶起:“之棠與王臣同為李昶的左臂右膀,本王又怎會怪罪。之棠快入座吧?!痹缬袃?nèi)侍搬過另一張椅子,放在上首,與謝王臣的座位并排而列。

    謝王臣神色一僵:“謝之棠,你怎么會在這里?”對謝之棠他絕非陌生,謝之棠出身謝家三房,乃是他的堂弟。雖小他兩歲,但是機敏通達,這幾年頗得謝老爺子青眼。謝家這樣的高門大族,絕不會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一直以來謝王臣都是謝家默認的接班人,而謝之棠主要負責謝家生意上的經(jīng)營。他萬萬沒有想到謝之棠會出現(xiàn)在廣陵王府。

    李昶笑著道:“王臣,這兩個月你不在。東府很多事情都有賴之棠幫我處理,你們都是出自謝家的英才,本有兄弟之份,能一同輔佐本王,本王很是欣喜。若是有分歧,應該好好商議,切莫傷了兄弟的和氣才是?!?/br>
    謝王臣一愣,未想到自己不在的這段時日。謝之棠竟已加入東府,并獲得李昶的信任。這件事情,是謝老爺子的安排還是謝之棠的自作主張?不,謝之棠絕對不敢自作主張。難道爺爺對自己已不信任?是因為朱明弓譜之事還是因為竟陵王李放?

    不對,如果爺爺已經(jīng)徹底不信任自己,在已經(jīng)有謝之棠的情況下,絕不會讓自己再押運大批糧草來竟陵。爺爺雖然對自己動搖立場不滿,卻并沒有徹底放棄自己。如果他能證明自己比謝之棠有能力,更有資格帶領謝家前進,爺爺最終還是會選擇自己的,謝之棠應該只是爺爺對自己的敲打與警告而已。

    只要廣陵王李昶站在自己這邊,在接下來的淮水一線攻防戰(zhàn)取得勝勢,一切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他心下已定,沉聲道:“王爺,我之前在蜀中曾與這位淮北王慕容青蓮交手,此人狡詐多智,沉著有度,得到北梁有著‘帝師’之稱的閭丘明月支持,北梁四圣使皆聽命于他。更兼他曾拜無方劍樓諸葛希夷為師,武功高強,如今有了龍淵劍更是如虎添翼。我軍貿(mào)然北進,風險太大。若是殿下折戟而歸,豈非平白叫西府竟陵王占了便宜?”

    謝之棠針鋒相對道:“堂兄這次輸在慕容青蓮手中,被他嚇破了膽,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北伐之事,朝廷已經(jīng)籌備了整整一年,難道就要因為不得龍淵劍而退縮嗎?”

    “我并非是退縮,而是審時度勢,以靜制動——”

    他還未說完,便被謝之棠打斷:“說來說去你便是怕了。俗言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似你這般畏首畏尾,未戰(zhàn)先怯,又怎能勝過北人——”

    “謝之棠,你——”謝王臣氣得不輕,抬頭看向場中諸多東府幕僚,這些人素來與他交好,只需有人幫言幾句,情勢自然大大不同。孰料這些人都是鼻觀口口觀心,一言不發(fā)。他眼神漂移,望向端坐上首的廣陵王李昶。李昶不敢碰觸他的目光,低下了頭去。

    謝王臣心中頓時一沉,李昶竟是支持謝之棠的想法。是了,李昶原本寄厚望于拿到龍淵劍便可壓過竟陵王一頭。如今龍淵劍從竟陵王手中失去,若李昶能堂堂正正將之從戰(zhàn)場上奪回,勢必蓋過竟陵王的威風,狠狠打了那些認為他不如竟陵王的人的臉。這樣的成就,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人興奮,他又怎么可能愿意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可是若一旦失敗,失去淮水防線,江南半壁岌岌可?!?/br>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知殿下久在廣陵,急于建功。然而兵兇戰(zhàn)危,勝負難料。一旦兵敗,又如何與竟陵王抗衡?”

    謝之棠冷冷道:“如果沒有竟陵王,自然就不需要與之抗衡?!?/br>
    謝王臣一愣:“此言何意?”

    謝之棠輕輕拍手,議事廳的那些世家子弟紛紛站起來,告辭而去。轉(zhuǎn)瞬之間,議事廳便只剩下李昶、謝王臣、謝之棠三人,顯然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頭戲。

    謝之棠淡淡道:“很簡單,只要竟陵王一死,自然沒有人能與王爺競爭儲君之位。當今陛下雖還有幾個兒子,卻年齡皆幼,不成氣候,又如何能與王爺爭鋒?”

    李昶低聲道:“王臣,我已與之棠商議過了。只要刺殺李放,再敗慕容青蓮,奪回龍淵劍,趁勢攻入稷都,入主中原,父皇必會封我為太子。東府之中,只有你的武功最為高強,最適合刺殺的任務,而且你與他在巴蜀已有交情,他必對你放松戒心,不難找到機會……”

    謝王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們……謝之棠,你瘋了,若是沒有竟陵王,荊襄防線該怎么辦?”

    謝之棠發(fā)出一聲冷笑:“我看瘋的是你才對吧,荊襄防線少他一個李放就能垮了不成?朝中多少武將希望往襄陽建功立業(yè),你心知肚明。否則你又如何敢在岷江之畔截殺竟陵王?怎么,你敢殺他一次,不敢殺第二次嗎?還是說因為竟陵王救你一次,你便下不了手了?還是你早已暗中投靠竟陵王,根本不愿意殺他?”

    謝王臣臉色蒼白,啞口無言。

    李昶在一旁打圓場道:“王臣與我相交數(shù)年,又怎么因為區(qū)區(qū)一件小事背叛于我,我想他只是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罷了。”他輕輕晃了晃謝王臣的衣袖,繼續(xù)道:“王臣,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就由之棠暫理軍務。你放心,我必不會忘記你與謝家的功勞。只要我將來登上皇位,必封你為安國侯,屆時謝家將比現(xiàn)在更為榮耀尊貴。王臣,你就答應幫我這次吧……”

    他言辭懇切,恩威并施。謝王臣心中泛起一陣冷笑,原來之前的城門親迎、抵足而眠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只怕當日竟陵王救了他的消息傳回,李昶便已對他心生懷疑。今日這一場局,正是專門為他而設。如果他真的愿意前去刺殺李放,事成之后,自然一切好說。如果不愿意,李昶雖不能將他如何,卻再也不會信任他,謝之棠會順勢取代他的位置。

    自己終究還是太高看他了。國難當頭,不思抗擊外辱,卻思兄弟鬩墻。

    他不再看李昶,轉(zhuǎn)頭看向謝之棠:“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老爺子的意思?”

    謝之棠攤手道:“你說呢?”

    “好,好。”謝王臣連說兩個“好”字,道:“我的武功遠遠不是李放的對手,否則,他早死在岷江。我已經(jīng)失敗了一次,你們又如何認為第二次便會成功?!?/br>
    “憑這個?!敝x之棠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此毒名為金盂神水,出自南疆,無色無味,無論是淬在兵器之上還是放置在飲食之中,皆讓人難以察覺。堂兄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br>
    謝王臣將那白瓷小瓶接到手中,自嘲道:“原來還是用毒,真是毫無新意啊……”

    他不再看李昶與謝之棠,轉(zhuǎn)身離開了廣陵王府。

    李昶看向他的背影,微微蹙眉,喃喃道:“你說,謝王臣真的會前去刺殺竟陵王嗎?”

    謝之棠發(fā)出一聲冷笑:“他殺不殺竟陵王無關緊要。只需殿下抓住機會,奪得龍淵劍,再加上謝家與江南世家的支持,陛下必定會立殿下為太子?,F(xiàn)在廣陵兵精糧足,殿下又何懼之有?”

    李昶點點頭:“傳令下去,全軍整備,明日進軍,直取東海城?!?/br>
    第67章 暮寺沉香

    次日, 卓小星醒來,天色已近午時。

    紅酥已備好早餐,溫言淺笑道:“王爺早上回來, 因見卓姑娘還在睡覺,所以并未打擾。他讓我轉(zhuǎn)告卓姑娘,說近來南北邊境恐怕將起戰(zhàn)事,不太平靜, 所以卓姑娘北上的計劃恐怕要耽擱一段時日。請卓姑娘安心在府中住下, 等到戰(zhàn)事初定,再行北上?!?/br>
    “王爺要對北梁動武?”卓小星一愣, 昨晚李放不是正為糧餉之事發(fā)愁嗎?按理說軍隊缺糧少銀之時不是應該暫息干戈,等備足糧草之后再行征伐之事。

    她想起李放所說的“虧空的事情,我來想辦法”,難道這就是他說的辦法?

    紅酥若無其事地道:“紅酥不過是替王爺掌理府中內(nèi)務,這種行軍打仗的大事我亦不知情。不過王爺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卓姑娘只需在此耐心等待便是。照螢閣乃是王爺?shù)臅? 王爺專門交代, 卓姑娘可以隨意出入。姑娘若是無聊, 自可讀書消悶解乏?!?/br>
    卓小星點點頭,她素來隨遇而安,固然心急著早點見到四叔, 現(xiàn)在她既知李放處境, 還是少給他惹麻煩的好。

    她心中對李放一直隱隱約約的敵意不知何故竟然消失了, 雖然始終對李放因何格外在意她懷有疑慮, 不過她隱隱覺得, 李放或許對她尚有隱瞞, 但并沒有惡意。

    既然如此, 反正自己也無所可去,天下又何處不可為家呢。

    竟陵府的早飯并不豐盛,可是在素淡中別有滋味。吃完之后,她發(fā)現(xiàn)在桌上竟還擺著一只食盒。這食盒朱漆云紋,雕刻繁復精美,竟與當日她在蜀道之上所遇白衣女子留下的那個食盒毫無二致。

    她不由問道:“這是什么?”

    紅酥笑道:“差點忘了,這是王爺早上專門吩咐留給卓姑娘?!彼龑⑹澈写蜷_,露出里面酥潤甘怡、清香馥郁的桂花糕。

    卓小星心中一動,道:“那位身著白衣使劍的jiejie呢,她可在此?上次我對她多有冒犯,若有機會,希望能向她當面致歉。”

    紅酥一愣:“什么白衣使劍的jiejie?這桂花糕是王爺早上親自做的,聽說是以前宮中的御膳方子。”

    “什么?這是王爺親自做的?”卓小星一愣,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似乎也不奇怪。這一路同行,膳食都是由李放安排,做個桂花糕也毫不稀奇。既然這是宮中已有的膳方,或許那位當初白衣女子也曾習得此方。

    紅酥露出羨慕的神色:“王爺對卓姑娘可真的是極好,我久在王府,可從未見王爺親自為什么人準備膳食,就連他自己也不過是有啥吃啥,從不講究……”

    卓小星訝然,這個李放不是天天自己做飯的嗎?

    “難道紅酥夫人身為竟陵王的……愛……”她忽然感到有點結(jié)巴,她本想稱呼“愛妾”,似乎有點不太尊重,又想改成“愛妃”,但又覺得兩人之間并不算親昵,于是改口道:“身為王府的女主人,沒有見過王爺親自下廚嗎?”

    紅酥聞言一愣,搖頭道:“事實上,我與王爺并非你所想的那種關系,我也并非王府的女主人,不過是王爺看重我的些許才干,安排我掌管府中的職事。可一來師出無名,二來也怕外面那些輕薄兒為難于我,才假意宣稱我是他的如夫人。我之所以寄身王府另有他故,希望卓姑娘不要因為我對王爺心生誤會……雖然我與卓姑娘相識不久,但我知道卓姑娘在王爺心中必定有非同一般的位置……”她臉上溢出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說不定,有一天,卓姑娘你會成為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這次輪到卓小星大吃一驚:“我?這怎么可能?”

    紅酥低頭道:“卓姑娘恐怕不知道,我自幼便自負美貌,十四歲便成為江南第一名妓,天下的男人莫不傾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心中都滿是貪欲與色/欲。唯有兩個人,眼中看著我,我卻知道我從未在他們心里。昨日,我看到竟陵王看著卓姑娘你的眼神,我才明白,我之所以從未在他心中,是因為他心中早有別人了?!?/br>
    卓小星搖搖頭:“紅酥夫人恐怕搞錯了,我與王爺不過相識兩月而已,而且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李放確實救過她多次,然而平常對她絕談不上熱絡,甚至還有幾分疏離。而她身負血海深仇,除了有北梁這個共同的敵人,怎么看也與貴為南周西府統(tǒng)帥的竟陵王不是一路人。

    紅酥笑而不語。她的笑容恬靜,眸色顧盼之間自有絕世姿采,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讓人神魂盡奪。如此美貌,如果自己是個男子,說不定也要拜倒裙下。

    卓小星心中不由怦然一動,好奇問道:“那個從未將夫人放在心上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紅酥美目中倏爾露出無限悵惘之色,輕輕嘆道:“他啊,是一個和尚。”

    “和尚?”

    ***

    仙人磯。

    此處原本是漢水之畔的一處野渡,許是戰(zhàn)亂的緣故,竟逐漸荒廢了。

    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位白衣僧人,在這仙人磯頭蓋起了一座小廟。

    小廟名為沉香寺,面積極小,僅僅只有一座正殿供奉著佛祖釋迦,正殿后有一偏殿作為僧人的起居之所。偏殿旁有一片用籬笆圍起來的菜地種著新栽的蔬菜,綠意盎然,很是可愛。

    許是小廟建成未久的緣故,少有香客光顧,香爐積下的香灰少得可憐,香案下的功德箱空空如也。

    這日黃昏,卻有一人一身黑衣,佇立寺門之外。

    小廟內(nèi)木魚聲咚咚,禪香幽幽,黑衣來客始終靜立門外,默然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小廟的廟門終于吱呀一聲打開,白衣僧人看著來客:“既然來了,何不進去?”

    李放面帶微笑:“不敢耽誤師兄晚課?!?/br>
    白衣僧人笑道:“你出門之前說少則半月,多則一個月??墒堑阶蛉找呀?jīng)整整六十天,已誤我生涯無數(shù)念了,又何惜區(qū)區(qū)一個晚課的時間呢?”

    李放道:“李放來此,便是特地向師兄致謝,感謝師兄在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坐鎮(zhèn)襄陽,否則李放焉有余暇他顧。”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道:“凡俗多憂怖。若非我早已剃度,恐怕便要生三千煩惱絲了。若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請千萬莫再記得小僧才好?!?/br>
    李放微笑道:“誰讓師父僅收了你我兩個弟子,讓李放僅有你一個師兄呢?李放此來,便是要告知師兄,不日之后或?qū)⒃儆羞h行?!?/br>
    白衣僧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次遠行,你還未解開長埋心中的結(jié)嗎?”

    李放搖頭:“再見到她,我心中的結(jié)不但未解,反而越纏越亂,越解越多?!?/br>
    僧人合什:“身縛尚可解,心縛不可脫。心既為欲縛,常受諸苦惱。師父說你本是世上一等一的聰明人,為何這件事卻始終勘不破?”

    李放笑罵道:“我若能堪破,豈非早像你一樣剃發(fā)當和尚去了,還當個什么竟陵王?”

    孰料僧人大驚失色,連連道:“不可,你若是出家,師父豈不是要罵死我,你還是不要堪破的好。阿彌陀佛,小僧愿日日在佛前禱念,求佛祖庇佑師弟早日脫離苦海……”

    李放笑著從袖中拿出一塊明晃晃的令牌,其上刻著“竟陵王”三字:“只需要師兄收下這塊令牌,便可消去師弟最少一半的煩惱。師兄與其求佛,不如求己……”

    白衣僧人清雋的面容瞬間皺成苦瓜:“師弟已經(jīng)回來,又何須師兄我坐鎮(zhèn)王府?!?/br>
    李放嘆息一聲:“今日收到東府戰(zhàn)報,東府二十萬大軍已經(jīng)渡過淮水,打著奪回龍淵劍為卓將軍復仇的旗號,直撲淮北而去。東府戰(zhàn)事既興,西線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自然需要師兄替我坐鎮(zhèn)后方才行?!?/br>
    白衣僧人一愣:“怎么會,就算李昶是個呆子,他的身邊尚有謝王臣坐鎮(zhèn),難道謝王臣跟著一起失心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