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雨 第85節
整場一個半小時,劇情徹底變成支離破碎的蒙太奇。 他似乎想要告訴她,如果是十八歲的他,會比如今更莽撞,所有的依戀都會外化,變成電影院里,無法壓抑的,漫長的吻。 以至于電影淪為徹底的背景音。 電影結束,下樓才知,外面竟然真的下起了雨。 真實與虛構的界限徹底模糊。 陸西陵給司機打了電話,等車過來的時候,他們就站在門口一小片屋檐下躲雨。 陸西陵將她裹在風衣里,低頭問,“票根是怎么弄到的?” “找人問的,找了好多人,最后在一個資深的影評人那里弄到的。”夏郁青抬眼看他,“我半年前就在準備了。” “怎么這么用心。” “你什么都不缺,我能給你的就只有用心了。你喜歡嗎?” “當然。”陸西陵看著她。 車到了。 上了車,夏郁青趴著車窗,看了會兒雨。 或許因為陸西陵的生日在十一月,或許因為他們也是在十一月在一起的,這變成了夏郁青一年中最喜歡的月份。 天氣尚不算冷,一切還未凋敝,連秋雨都有種靜謐的情意綿綿。 她知道,她是愛屋及烏。 “在看什么?”陸西陵靠過來。 他其實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因為她一轉過頭,他便低頭吻她。 王師傅開車的時候,陸西陵一貫規矩。 今天明顯是破例了。 夏郁青覺得赧然,伸手去推,手指被他緊緊抓住,他的聲音低得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別動。不然可不止這樣了。” 車開到公寓地庫。 出電梯,進門,闔上門的一瞬,陸西陵徑直將她往門后一壓,延續在車上的那個吻。 黑暗里,一切都有些跌跌撞撞,經過茶幾下的地毯時,他們差一點絆倒。 深淺無定的呼吸聲里,除了心跳,更清晰的一聲,是皮帶的金屬扣被解開時的“咔噠”輕響。 夏郁青的雙臂被舉過頭頂,按在沙發扶手上。 外面雨聲更大,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窗上。 夏郁青偏過頭,是為躲避耳畔灼燙的呼吸。 然而陸西陵以虎口卡住了她的下巴,要將每個字都如楔子一樣,釘入她的耳中,“……叫叔叔。” 夏郁青大口呼吸,目光闖入他的眼里。 黑暗里視物不清,但那沉沉的目光里有分明的熱度。 她好像是不由自主:“……陸叔叔。” “乖。” 這一聲,好似天上大風,叫燃燒的曠野更成燎原之勢。 陸西陵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一條項鏈,叫人訂制的吊墜,一株稻穗的形狀。 他親吻那吊墜,硬質的金屬,在她皮膚硌出一點叫人迷戀的疼痛。 雨停了。 夏郁青擁著薄毯坐在沙發上,睜著大眼睛看著陸西陵,目光里不無譴責。 但她還是就著陸西陵的手,小口地喝了大半玻璃杯里的水。 陸西陵笑,“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這真是讓她想要言語譴責都開不了口,僅僅回想字句都覺得面紅耳赤。 但她是喜歡且享受的,她對自己從不說謊。 洗過澡,躺在床上,陸西陵去翻夾著電影票的那冊詩集。 薄薄的冊子,紙張脆黃,不知名詩人的作品。 版權頁上的出版日期,果真是他出生的那一個月。 陸西陵低頭看她,笑問:“送這個又是什么意思?” 夏郁青介紹說,這個詩人只出了這一本詩集,這詩集也只印刷了一次。 “所以呢?” “所以……”今天的夏同學仿佛開竅,格外精通浪漫。 “你是我的絕版詩人。” 第52章 北風過境,下了一場冷雨。 方漓過生日,宿舍三人進城,吃了頓熱乎乎的火鍋。 圣誕節臨近,商場已換上相應主題的裝飾。 被這氛圍感染,三人吃完飯逛街,順便挑了些圣誕禮物。 今日陸西陵有應酬,打電話叫她吃完以后自己先回去,因外頭刮大風,又叮囑她要注意保暖,尤其手套別忘帶。 夏郁青和室友道別,乘地鐵回到公寓。 她洗了個澡,拿上筆記本電腦去書房,一邊寫一門專必課的期末大作業,一邊等陸西陵回家。 到晚上十點半,陸西陵仍然沒有回來。 夏郁青擔心他是否喝醉,打了個電話過去,但沒人接。 大約十分鐘后,陸西陵給她回了電話。 夏郁青邊接通電話,邊起身拿著杯子去廚房接水。 陸西陵在她之前出聲,那聲音里含了幾分疲憊感,“可能得晚一點回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你還在應酬嗎?” “我在醫院——爺爺洗澡時摔了一跤。” 夏郁青一愣,“那現在的情況……” “可能是骨折,具體等明天影像科上班拍過ct才知道。看情況不算嚴重,我跟陸笙都在醫院,不用擔心。” 陸西陵聲音聽來比較平靜,她想問題應該不大。 “那你不要著急,先安頓好爺爺。”她選擇不多問,不在這個時候給人添亂。 “好。那你早些睡吧。” 夏郁青一時睡不著。 她對陸爺爺懷有一種很樸素的尊敬和愧疚之情,即便陸爺爺不喜歡她。 但易位思考,陸爺爺對她的不喜歡也并非不可理解。陸家已經經歷過太多變故,陸爺爺只想一切平順,不要再生波瀾。而她一個農村冒出來的野丫頭,大抵就是個最不穩定的因素。 過了十一點半,夏郁青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即丟下手里的書跑到門口。 陸西陵挾一身清寒氣息進門,大衣料子上似是沾上了消毒水的味道。 “還沒睡?” 夏郁青搖頭,“想等你回來。” 陸西陵脫了大衣,掛在架子上,“爺爺用過藥已經休息了,我明天再去趟醫院。” “我可以一起去嗎?” 陸西陵看她。 “我覺得這是基本的禮數。假如爺爺不想看見我,我丟下花就跑。” 陸西陵被她逗得笑了笑,伸手捏她臉頰一下,“行。” 第二天上午,夏郁青跟陸西陵一起去了醫院。 單人的vip病房,相對清凈。 陸笙、陸奶奶和家里的保姆已經到了。 陸爺爺早起抽過血,留過尿樣。 此刻在吃早飯。 他右手被固定,動不了,左手靈活性差,拿不了筷子,只能用勺子。所幸是小個頭的餛飩,還不必叫人來喂。 陸爺爺本是古板嚴肅的性格,在小輩面前威嚴慣了,這會兒這么狼狽,臉上很掛不住。 所以很不湊巧,夏郁青來得不是時候。 陸爺爺抬眼一瞥,沉了臉色,“你來做什么?” 夏郁青早有預期不會有好臉色看,是以絲毫不覺有什么,“我來看看您。” “看我是不是還沒死?” 這話一出,所有人表情都是一僵。 陸奶奶將臉一板,剛要替夏郁青回頂一句,她已自己開了口。 “您這樣說,陸西陵會難過的。您不知道他有多擔心您。”夏郁青抱著花,一邊朝床頭柜走去,一邊說道。她放了花,看向陸爺爺,很是認真地又說,“您一定長命百歲。” 自己心情不豫,話說得沖,陸爺爺心里也有數。而夏郁青這番回應,完全回避了鋒芒,又是站的陸西陵的立場,一時竟叫他不知還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