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酥酥
周砥看一眼她擰著的眉尾,很快放下夾到一半的面包片,去衛生間洗過手,示意著:“張嘴。” 育成澄小心翼翼地照做,用舌尖點著疼痛的地方給他看,嘴里的泡沫阻擋正常的發音:“……惡里。” 周砥俯下身,彎過指節輕搭她的下巴,另一指探入到嘴里,指腹劃過下排的幾顆牙齒,一點點檢查著按過去,“這顆疼嗎?” 育成澄小幅度地搖頭。 “這顆?” 她再次搖頭,想起什么,忍不住彎起嘴角和眼睛,笑得用力嘴邊跳出一個白色泡泡。 “怎么了?”周砥停下手。 育成澄推開他,仔細漱過口,又回來重新乖乖張開嘴,“就覺得你好像牙醫哦。” 周砥有點無奈,“那我每天起早貪黑地在干嘛。” 育成澄說起調皮話:“去打黑工吧。” 周砥不言,以育成澄腦門上的一彈結束話題。 他的指根抵在自己唇邊,輕柔得不可思議。 “這顆?”周砥認真地詢問,一點碎發掃在他深邃的眼尾,隨著下移的視線略過長長的眼睫。 她用鼻音否認。 不知怎么,擦過舌面和牙齒的熱意間冒出不自在的異樣,麻酥酥地,一小下一小下,蟄得她稍稍頓住,小心地呼吸。 “這顆呢?”他抬眼問她。 眼神不小心碰撞在一起,育成澄立馬挺直背。 “沒什么問題。刷牙有出血的話,可能是結石。過兩天來拍個片子,洗個牙。”周砥先一步移開眼睛,抽紙前又快速掃一眼她的牙,“最近還是要少吃酸的和辣的。” 育成澄點頭如搗蒜。現在這個角度直接啃上去的話,可以嗎?他會跑嗎? 周砥轉過臉,一小塊白色突兀在她耳邊,再仔細一看,是一小點牙膏沫。 刷牙都能刷到頭上,周砥哭笑不得,抽紙伸手,對上育成澄略帶困擾的雙眼:“怎么了?” 育成澄回神,嘴一滑:“想親……”突然反應過去,話在嘴邊又繞個彎:“親眼看到你穿正裝還是好久之前,今天一看覺得你好帥。”她恨自己常年夸獎周砥,表達愛意的套路已經輕車熟路,臉皮變得太厚,話一出口好像自動升級為AI智能語音,平地也炸不出驚雷。 眼看著周砥的臉色越來越趨于冷淡,育成澄只得喪喪地收尾:“……綜上所述,我剛才愣神,是因為覺得你很好看……” 聽著她逐漸低下去的聲音,周砥手尖的動作停滯,眼皮卻依然垂著,聲音不緊不慢:“趕緊去洗臉,該吃飯了。” 育成澄自覺失敗,夾著不存在的尾巴訕訕離開,“知道啦——” 努力板正的表情隨著小姑娘的離去迅速塌落,紅熱竄上他的脖子,周砥的臉埋向掌心,努力吸氣。 肇事者對另一邊的“水深火熱”絲毫不知,陷入再一次打上棉花的無力感。越想越覺得氣憤,閉眼往臉上搓洗面奶,沖著廚房胡亂大喊,氣勢如虹:“我沒有騙人,我說得是真的,你是真的很好看!你這種人最可惡還最讓人氣憤,用臉殺人于無形之中,自己還意識不到……心臟跳壞了,你可要賠我!” “可惡的到底是誰啊。” 反復揉搓著臉的周砥喃喃抱怨。 只不過是晚去學校半天,心情上完全不一樣。合理的翹課,多么夢寐以求的場景,連跨進校門口都像踩上紅毯。育成澄想象有人沖上來詢問:“你怎么遲到了?”她得無所謂的搖起手,表情悠閑地咂嘴:“不是啦,(托周砥請假的福)一覺睡到了現在而已啦。” 確實有隔壁班還算相識的人照面,向她拋來打量的目光,問得卻是:“你……還好嗎?” 一頭霧水,兩眼發直地望回去,對方撫慰似的,在她肩上拍倆下,欽佩總結:“你真厲害。” 疑惑地歪頭走進正在安靜上自習的班里,不知道誰帶頭大喊了一聲“好”,掌聲連成一片。閃神間育成澄以為自己走進了什么迷之匯報表演的后臺,而自己,是那個剛跟所有觀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訴完各種糾結情緒的重點關注對象。 “你出名了。”同桌摘下眼鏡,對上育成澄驚恐想要逃跑的眼神,“上午課間cao年級主任做了關于你的‘英雄事跡’的匯報,整間學校都認識你了。” 育成澄有不好的預感,“……為什么?” 跟著向后舉的手,一面金燦燦的錦旗映入眼簾,清晰印著【見義勇為 勇斗歹徒 衡中學子 可愛非凡】十六個大字,落款是咖啡店的店長。 育成澄兩眼一黑,怪不得能得到雷動的掌聲,原來年級主任替自己先做了匯報演出。 “校長也很激動,喊了幾遍讓你上臺,結果發現你沒來。后來老郭代你拿的。” 努力回想,好像早上老郭打過電話來確實說了這個。 許禮瞇眼,舉起一張卷子,學起年近才六十卻早就老眼昏花的校長的表情,清清嗓子:“‘育成登同學非常棒,在這次的行動中展現出了我們衡中學子的可愛之處。我們都知道,我們學校并不是只有會闖禍的不良學生……’他這么說來著。” “育成登……”育成澄的太陽xue很疼。 “嗯。沒有老花鏡,你就只能是育成登了。”許禮重新展好卷子,“做好心理準備,你很快就會跟‘高叁某女生半夜在廁所生子’、‘高二某男生在校外打架當場突然消失,一周后在距離兩條街的地方被人發現’、‘老郭以前是克格勃,本來能成為組織老大的二把手,但數學太好,應召回國成為一名優秀的化學老師’,這些傳聞一起成為衡中校園傳說的一部分。” 育成澄露出微妙表情,“暫且不說老郭這個有多離譜……我們學校建校50多年來就沒有住宿部,怎么在半夜的廁所分娩?她又不是哭泣的桃金娘,和廁所綁定在一起,回家都不行。消失的男生難道不是因為存在感太低,當場逃跑以后回家突然得了重感冒,以至于在家挺尸一周,某個傍晚出去遛彎,和當時另一個在場人相逢。” 她快要捶胸呼喊,“話說,我當時進校聽的還不是這個版本,不是說是在別的城市見到的他嗎?還有另外的故事呢,不流傳了嗎?‘化學實驗室爆炸死過人,所以酒精燈總是突然自己熄滅’,‘叁十年前高中部教導主任和學生相愛私奔,兜兜轉轉兩人的孩子又回到學校教書’的故事呢?怎么聽都更有趣。” 許禮鎮定地回答:“死人太血腥,太不厚道。師生戀私奔的勁爆程度也比不過實時更新的新聞熱搜。校園傳說為了方便傳播也要與時俱進,你的奇聞異事很快也會更新的。”突然又想起什么,“不過說真的,你還好嗎?其實沒必要這么快就來學校,應該再休息休息。” 育成澄搖頭,她的委屈后怕早就在周砥的懷里發泄光了,連不堪都被他手心的溫度替換。再回憶起昨晚的驚心動魄,反而模糊得像個拋之腦后的噩夢。只有眼底的暖色燈光,周砥的襯衫抵著自己皮膚的觸感,還有摸向頭頂的大手是清晰的。 也許……還有錯覺中的吻? “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好了。”許禮突然嚴肅地說,“沒想到數學老師是個懶蛋以外,來幫忙的同年級男生還是個蠢貨,連數字都能念錯。”本來想著早點去找育成澄,手下就著急。對方還時不時發呆,半路開始一直心不在焉。登記完所有回查,居然還能少一位的成績,按照名字一路對回去,發現好幾個人的小分都登混了,只能耐著性子重頭再篩查一遍。抬眼一看,天都黑了。 “其實沒事的。”要是當時她也去了,估計場面會讓褚顏庭更頭疼,而且,育成澄說:“你不想今天也進入校園傳說排行榜吧。” 許禮拉離眼鏡,滴眼藥水,“那是有點麻煩……萬一到時候考公準則變動,變態到需要查我現在的檔案,發現里面還擱著個派出所筆錄。走訪街鄰,發現我威震四方,我也很為難。”眼藥水有點刺激,她瞇眼看過來,“不知道關于你的傳聞會傳到什么程度。” 育成澄呆坐一會兒,從書包里拿出課本,看回周圍同學時不時探過來的打量目光,長嘆了口氣。 希望不會太離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