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軍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育成澄發出狂叫。 她猛地站起身,撲向窗框,什么都沒有,再仔細找,兩層樓下的綠化帶內,一個男生正捏著那張“黃色”小紙。 “不準看!”育成澄伸出半個身子,向對方發出狂吼。 她可憐兮兮地回頭,舉手向老師報告:“老師,我的畫掉下去了,我能不能下去撿一下?” 美術老師對彈簧式的育成澄早就見怪不怪,示意著揮手。 在全班同學驚愕好奇的眼光中育成澄一陣旋風似的跑下樓,旁邊的同學戳了戳育成澄的同桌,問:“她怎么了?” 許禮用鉛筆比對著桌上的圓錐體模型,“不用管她,多動癥兒童的臨床表現而已。你又不是第一次見。” “喂!不是叫你不要看了嗎?”路勉丞抬頭,遠處一個稍顯眼熟的女生氣急敗壞地幾步跑近他身旁,一把搶奪過手里的紙,“你這人好沒禮貌啊。” 育成澄喘口氣,撥弄著凌亂的劉海大聲質問:“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不該看的?” 路勉丞回想一番,這張紙上到底有什么是未成年該看的呢?他可想不出。 “問你話呢!”見對方沉默不語,育成澄裝作兇巴巴地皺起臉,使勁努力踮起腳一把揪起男生的衣領,臉和臉靠近的瞬間卻立馬愣住了。 “啊!上次挨打的不良少年!”她叫出聲。 路勉丞也想起她是誰了,用力拽回自己的衣服,“你也很沒有禮貌。你不是問過我的名字嗎?” “誰說問過名字就要記住的,你那是什么被值得記住的瞬間嗎!”育成澄不爽,偷看別人的東西還這么理直氣壯,“我要是一直記著才別有企圖吧,不記著你的名字,你應該燒柱高香了。” 這都是什么歪理。 “可真是謝謝了,育成澄同學。”路勉丞扯下嘴。 育成澄倒抽口氣,捂住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要是寫了這種東西,一定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大剌剌寫在上面。”路勉丞點一下她手里的紙。 育成澄把紙藏向身后,紅色一下竄上她的臉,她梗起脖子,半天憋出一句:“……這是美術作業紙!我寫名字是我習慣好!” 路勉丞挑下眉,“是啊。你把男主角的名字也寫上去,是因為這個作業他也得交?” “所以你都看過了!”育成澄又湊近他。 路勉丞點頭,冷臉看著女生一瞬間湊近的眉尖,等待著她的發怒。 看吧,她們都這樣。善變易怒,偶爾的時候,為了所謂的愛,毫無原則。 “……怎么樣?你覺得可行嗎?”預料中的憤怒沒有來,育成澄皺著臉緊張兮兮地看著他,下一秒又滿帶期望地繼續問:“你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有可能被攻略嗎?” 不良少年的經驗肯定比較豐富,眼前這個人簡直是最好的顧問了! 育成澄沒有把對方暫時的愣怔當回事,拿出紙指給他看,“你看啊,我寫了這些,你覺得哪幾條會讓你小鹿亂撞。” 路勉丞自嘲地扯了下嘴,看著紙上眼睛畫得出奇大快要超過嘴巴的大頭人說:“小鹿亂撞?小鹿會直接死掉吧。” “啊?為什么?”育成澄一臉迷茫,“因為心動過速所以死亡嗎?” 他指指旁邊育成澄的自畫頭像,“誰這么親人,嘴撅得和針管一樣,你確定不會把小鹿戳漏氣嗎?” 育成澄“嘖”了一聲:“我好歹也是美術老師公認過的現代畢加索,欣賞不來藝術就不要勉強自己。” “嗯。我確實欣賞不來。拜拜。”路勉丞拔腿就走。 育成澄一把拽住他,露出諂媚的笑容,“嗯……老師……吳勉丞老師,您別走呀。” 路勉丞冷著臉,“我姓路。吳勉丞,你怎么不把我記成吳承恩。” “您要是想讓我叫你吳承恩也不是不……”育成澄在對面明顯變黑的臉色里嘿嘿一笑,“路老師,您看我們這么有緣分,最后一個字都念g,您還是少數沒把我叫成‘育成登’的人,我們多有緣分啊。一起進出男廁所的恩情,您怎么也得還我一點不是。” 路勉丞本不想和育成澄多糾纏,但后鬼使神差間,他看著對方亮如小鹿般的眼睛點了點頭。 要過很久之后路勉丞才會知道,他以為打發無聊時間的偶然駐足,是一個漩渦下陷的始端。 “那就太好了!”育成澄掏出手機,笑瞇瞇的神色里透著陰險,“我們先加個微信吧。” “……” 有了優秀經驗豐富的準后援軍(育成澄自認為的),育成澄的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 放學時接到成女士的電話都眉飛色舞,只聽到一句“記得先去找周砥”,嘴都快要咧到耳根,胸脯被她拍得啪啪作響,“成女士你放心啦,絕對完成任務。” 拍得太過用力,育成澄咳嗽著掛斷電話,手下動作沒停,來回奔跑著把黑板槽又擦了幾遍。 “你要有事的話先走吧。”許禮看她滿臉興奮,猜想一定和姓周的男人的有關。 育成澄擺手,“上次早值晚到了,都說好這次要幫你做晚值,剛好一個月又轉回來了,就交給我吧。只剩擦黑板了,很快的。” 許禮停下,雙手抵在拖把棍上,下巴搭在上面,看著育成澄勤奮勞動的樣子,自言自語道:“為什么呢?” “啊?”育成澄回頭。 “你為什么總有這么多精力?明明都被拒絕很多次了。”許禮認真看著她,有很多不解,“你有規劃嗎?就只是交往嗎?交往然后呢?人生這么長,萬一分開了呢?” 育成澄想了想,“不知道。我沒考慮過那么以后的事情,只是察覺到了自己喜歡他,所以必須要傳達給他,希望他接受。他要是完全不想接受,一直一直都不接受,我好像也沒什么好辦法,只不過現在不想放棄而已。怎么說呢,總是心存一點幻想吧。” 許禮嘆口氣,“你啊,真是沖動行事。也許就是這樣,對方才一直不肯答應。” “……為什么?” “聽你之前的描述,感覺他還算是蠻負責的成年人。要是現在一般的男人,未成年送上門估計早就嚼得骨頭渣不剩了。他比你大六七歲,肯定考慮的要比你多。‘這份只靠著熱情燃燒的愛,到底能維持多久呢’‘小朋友估計就是說說而已’他腦袋里絕對都是這種。” “可以燃燒很久啊。”育成澄對她的假設語句感到困惑。 許禮聳聳肩,“那你好好加油吧,起碼讓對方感受到這一點。” 育成澄不解,都這樣了,還不能傳達自己的愛意嗎?看來再找路老師商量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她缺的可不就是個異性軍師嗎? 育成澄轉回來,努力蹦跳,仔細夠擦著黑板的最上一塊。板槽都擦得干干凈凈,她蹲在一旁的水桶開始努力搓洗抹布。 隨口問道:“你對未來有計劃嗎?” 許禮拖完講臺,聽到這句起身,“有啊。通過國考,做公務員。” 育成澄錯愕,“……啊?” “我只想過朝九晚五的固定生活,做科研怕是能力不夠,做老師我也不想,現在老師也不好做。看看咱們老郭就知道了。仔細算下來國家公務員最適合我。中考已經失利一次,高考我可不打算再次滑鐵盧。我會努力學習,考上好大學,讀一個好專業,然后,開始努力考公。”許禮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她說這話時像一個年邁穩健的老頭子,就差手里捧一杯熱茶了。 “你呢?” 問題被不緊不慢地拋回來,育成澄想了幾秒,老實地回答:“不知道。”緊接著又瞇起眼,懷疑地問,“啊!你剛才是不是在想‘這個人可真是個笨蛋’。” “我沒有。”許禮躲閃的眼神出賣了她。 “我中考好歹也過了五百分,只不過沒扒住志愿一路滾下來。分班考試的時候咱們不就見過的嗎?我坐5號,你坐4號,老郭說是按照錄取分數線排的。你不記得了嗎?”育成澄叉起腰,“我可不是笨蛋。只不過確實沒怎么想過以后的事……只不過,現在是沒什么目標。” 許禮的口氣像老師:“那也得抓緊了,已經高一下學期了。時間不等人。” 育成澄泄氣,半晌,灰溜溜地點點頭。 時間確實很快,小時候一直以為能在周砥身邊一輩子呢,每個暑假、每個寒假都粘著他,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看到的未來里,都沒有周砥會長大成人這一項。他永遠是那個斜挎著書包的高中生,挽起校服的袖子,背過她的書包,沉默著牽著她的手回家。路過那些在爸爸mama懷里滾呀滾的同學,穿過飄出百家飯香的街巷,冬天的雪堆起手心的寒意,夏天的蟬鳴拉起夕陽,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轉頭就能看見。 他不會離開,不會戀愛,更不會結婚。而自己,永遠在他身邊的位置,獨享關于他的一切。 這才過了幾年呢,老天爺就親自打她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