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宵 第186節
“游湉小姐……您……您終于來了,阿姨都沒半年多沒見過您和霍先生了。” 霍文肖給她的薪水足夠她干到退休,所以,這半年,她每天都來準時打掃。 “我回來看看。”游湉走進去,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整間屋子,和離開的時候幾乎一摸一樣。 餐桌上,廚房里,游湉的杯子,粉色水壺,都在原處一動不動。 衛生間里也都是她的瓶瓶罐罐,洗手臺的角落里,還有她之前拆開的半包棉柔巾,撕開的口子被透明膠帶又重新封住了,竟然像個寶似地“供”在了那里。 游湉伸手就要去扔,被阿姨立刻制止,“不行的,霍先生之前特地囑咐過,這洗手臺上的一根頭發都不讓亂丟。” 游湉笑了一下,“沒關系。”說完還是扔了。 周阿姨嘆了口氣。 她又來到餐桌前,慢慢坐下。 腰突然有點酸,她只是想歇一會兒。 只是望著面前這張桌子,過去的一些回憶又涌到了眼前。 第一次,她來到這里。 被他從身后壓著進的家門。 腳還沒有邁進來,肩帶就已經脫落了。 裙子掉在地上,她都來不及去撿。 身下就是這張餐桌。 他的態度真的好惡劣。 又壞,又惡劣。 故意勾她的火,偏偏又不滿足她。 “你快點。”她是真的著急了。 “快點什么?”聲音真冷。 她不肯說,他就更過分。 最后她在崩潰中妥協,“弄我,快點弄我。” “不對!”他好狠。 怎么不對?什么不對?她淚都流了下來。 “是cao'你,重說!”他好混蛋。 “是……是cao'我……” …… 游湉回過神兒來,輕輕哼笑一聲。 她抬起頭,望著對面的那片空曠的白墻。 望著望著,她突然開口,“阿姨,那些畫呢?” 周阿姨道:“哦,那些畫……霍先生讓我丟掉了……” “丟掉?”游湉看向阿姨,“丟哪里了?” “就丟……丟……樓下的垃圾桶了……” 游湉斂了下眉,“什么時候丟的?” 周阿姨:“哎呦,半年多了吧,有一天,霍先生回來,就讓我把這些畫丟掉,他也沒說丟去哪兒,我就只好扔進垃圾桶了……” 周阿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躲躲閃閃,游湉站起來,走到阿姨面前,握住她的手。 “阿姨,你跟我說實話,那些畫你真的丟掉了嗎?” 周阿姨有些哆嗦,“真……真的……霍先生真的讓我丟掉了呀……” “我知道,但你真的聽他的話丟了嗎?阿姨,你說實話,我不會怪你。”游湉說著,從包包里掏出錢夾,把所有的紅色鈔票取了出來,塞進阿姨手里。 “小姐你這是干什么呀!”周阿姨推辭著,到底也不好意思了,她誠實道,“小姐……我說了您千萬別告訴霍先生……那些畫……我確實沒丟……我……我搬去我兒子家了……我兒子今天剛在榕市買房,準備裝修裝修明年結婚呢……我只是看那些畫很名貴的樣子,丟了怪可惜的……所以我才一時糊涂,把畫偷偷帶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偷東西的……我知道……雇主家里的東西,哪怕是人家不要的,我們也沒有資格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阿姨,我現在很需要那幾幅畫,您能不能再還給我?您放心,我會重新給您買一套新的,更好的,送給您兒子當結婚賀禮,這幾幅畫對我很重要……” “游湉小姐您可別這么多!這畫本來就是您的東西,您說要,我肯定要還給您的,怎么還有臉要您的東西,您不臊我臉嗎?” 游湉終于笑了笑,她把錢又塞回阿姨手里,“謝謝您,阿姨,這些就當作我給您的補償,畫我還是會送的。” 周阿姨感動的淚眼汪汪。 “那我明天就讓我兒子把畫搬回來。”周阿姨道,“還別說,霍先生這些年把那些畫保存的是真的好,連拆都沒拆封過呢,好好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 游湉道:“阿姨,您還得幫我一個忙。” “小姐您說。” “您能讓您兒子把那些畫搬到另一個地址嗎?” …… 三天后,游湉來到一品江岸。 她推開房門,首先嗅到的,是滿屋子清新淡雅的花香。 她換好衣服,來到客廳,仔細端詳了一下懸掛在墻上的四幅作品。 春、夏、秋、冬。 她畫的。 十四歲的作品。 說來也是巧,那三年,她來到榕市讀初中,住的是寄宿制的學校,因為她當時執著要學畫畫,只有榕市的私立學校有雙向教學的藝術班,既可以學畫又不耽誤文化課。 那時候,她的爸媽并不同意她來外地讀書,雖然榕市離她家非常近,高鐵半個小時就能到。 后來,是她jiejie一直在支持著她,是jiejie最終說服了她們的父母,是jiejie努力掙錢,一邊照顧生病的父母,一邊支撐著她小小的夢想。 所以,她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每個周六日便偷偷地從學校溜出來打工。 竟然能這樣遇見他。 人生啊,真的如同歌詞里唱的那樣。 “總有些驚奇的際遇, 比如說當我遇見你” 游湉走到早已支好的畫板前,她掀開上面的畫布。 繼續筆下那未完成的作品。 她給這幅畫起名為《第五季節》 銀色小船搖搖晃晃彎彎懸在絨絨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兩兩藍藍停在我幽幽心上 你說情到深處人怎能不孤獨 愛到濃時就牽腸掛肚 我的行李孤孤單單散散惹惆悵 離人放逐到邊界 仿佛走入第五個季節 …… 你聽過《離人》嗎? 這就是她筆下的畫面。 …… 源野躺在病床上,氣呼呼地瞪著迎面走進來的男人,“舅舅!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把湉湉姐接過來啊!!” 霍文肖走到桌子前停下腳步,他沒有去看源野,而是抽出一張消毒濕巾,自顧擦干凈手,隨后打開食盒,把里面雙耳燉盅端了出來。 他倒了一碗,用勺子輕輕攪拌兩下,然后把粥遞到源野嘴邊,“先吃飯。” 這些都是他專門請人做的營養餐。 在對待源野的任何問題上,無論大小,他都親力親為,從不把他交到別人手里。 “我不吃!你什么時候把湉湉姐接來我什么時候吃!”源野慪氣地把頭偏了過去。 霍文肖沒有生氣,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聽話,吃飯。” “為什么啊?”源野扭過頭來直視著霍文肖,他這會兒眼圈都氣紅了,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么啊?你告訴我啊舅舅!當初隔山隔海的,你拼了命也要和她在一起!現在山海都平了,jiejie的仇也報了,外公也同意了!你怎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你不愛jiejie了嗎?還是你變心了?你不會是慫了吧!” 霍文肖把碗放在一邊,他如今的臉上顯少有情緒起伏,就連源野說了這么激動的話,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會勾起他的情緒波動了。 他只是平聲道,“等你好了再說。” “可我要是一輩子好不了呢?你就永遠不去找jiejie了是嗎?”源野真的要氣炸了,“舅舅!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咱別搞那種言情小說里的苦情人設行不行!那種爛小說連jiejie都不愿意看!你要還不愿意去找她,那就別怪我又多管閑事!” 反正他舅舅的閑事他是管定了! 霍文肖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兩指倒扣敲了敲桌子,“記得喝了。” 他說完便順手拿起大衣,轉身離開。 源野眼尖地瞥到了他光禿禿的手腕,他好氣,“jiejie送你的紅繩呢?”之前他舅舅可是連睡覺都要戴著的,有一次在馬球場談事兒,手鏈不小心掉在了那里,那天正好下著大暴雨,他不管不顧,立刻沖了回去,近五萬平方米的馬球場,他沿著草坪一寸寸地找,所有工作人員一起出動,暴雨夜,清冷的大燈吊在雨中,像是天燈,也像是神明的眼睛……那天,手鏈在天亮時終于被找到。 “丟了。”沒有任何語氣的兩個字。 霍文肖說完,便伸手帶上了病房的門。 …… 霍文肖走出病房,沒有直接離開,而是來到了衛生間。 他擰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