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辦公室里。

    游湉看著離職交接單上那一排boss們的簽字——剛剛主任替她去人事部跑了一趟，那么多領導，不可能都讓人家親自簽字，所以大多蓋的都是人名章。

    游湉看著最后一欄霍文肖的簽字欄是空白，她抬頭看向主任。

    主任這時候也是留了個心眼，其實霍文肖的人名章她也可以一起蓋了，但是她沒有，她知道霍總是想見游湉的，自從她離職后，霍總有多憔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

    跟在boss身邊這么多年，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再沒有，她也不用混了。

    再一個，她也是心疼霍總，這段日子以來，霍總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黃勇案”爆發后，更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睡在辦公室，隨時應對媒體記者，壓力可想而知。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怎么鬧掰的，但是她能看的出來，霍總是不舍的那一方，因為有很多次，她去樓上找他匯報工作的時候，都會看到霍總在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發呆。

    她無意中看過一眼，屏幕上是一張女孩的自拍。

    游湉曾經發在朋友圈里的自拍。

    主任笑了笑說，“湉湉，霍總的人名章不在人事部，恐怕你還得親自上去簽個字，正好，霍總也剛剛散會，現在正在辦公室呢，要不你直接上去吧？”

    “行。”游湉拿過離職單，對主任道謝，“主任，謝謝您替我跑這一趟，辛苦您了。”

    “沒事沒事。”主任站起身，目送她上了電梯。

    此刻，霍文肖的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游湉敲門進來的時候，他正埋頭翻閱著手里的文件。

    剛才的會議開的一團糟，還沒結束的時候，他就提前離席了。

    這會兒忍著頭痛，又把會上的重點縷了一遍。

    他的背后是緩緩下沉的夕陽。

    直到聞到那股似乎只有在夢里才能再次聞到的熟悉的香味，他握著鋼筆的手幾乎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游湉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停下腳步，把捏在手里的離職單推至他眼前，正好蓋在了此刻他正在閱覽的那份文件上。

    他望著離職單上的名字，呼吸淺滯，指尖發緊，卻始終沒有抬頭。

    他瘦了。

    好像也老了。

    游湉沒有說話，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只能看到他消瘦的兩頰，以及頭頂那幾根清晰可見的白頭發。

    35歲之前的霍文肖，是多么的意氣風發啊，英國留學的博士，空降回國的高管，走起路來，步步生風，就連沉默的時候，都帶著一股盛氣凌人的氣勢。

    曾經的歲月似乎永遠眷顧著他，那時的游湉總是想，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男人，好像時光都在他的身上凝固了，她曾一度以為他會永遠年輕，并且會一直年輕的。

    原來人是真的可以一夜白發。

    真可笑啊，游湉想。

    她將喉頭的涌動狠狠咽下。

    “霍總。”她冷靜開口，“請您幫我簽一下離職單。”

    沉默了好一會兒，霍文肖才輕輕地說了一個，“好。”

    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動。

    身后的窗沒有關嚴，有風徐徐滲入，掀起了紙頁的一角。

    霍文肖忍不住咳了兩聲。

    游湉才注意到擺在一側的藥瓶。

    很多顏色的藥瓶，她幾乎都已經不認得了。

    游湉收回目光。

    “霍總。”她提醒他。

    霍文肖緩緩動了動手指，握緊鋼筆，筆尖抵在空白處。

    他又咳了幾聲，半天都沒有下筆。

    他下不去筆。

    游湉看了看時間，催促他，“請您快點，霍總，外面還有很多人在等您。”

    霍文肖終于抬起頭來，當那一雙眼睛望向她的時候，游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看到了他眼底沾滿的紅痕。

    疲憊又痛苦。

    連嘴唇似乎也在微顫。

    他卻笑了笑，看到她的狀態還算不錯，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今后，有什么打算？”

    游湉也不想騙他，“還沒想好，不過可能會留在榕城一段時間。”

    她并沒注意到他的瞳孔里一閃而過的光亮，但很快，那抹光又隨著她接下來的那句話黯然于眼底。

    “夜大幫我找了份工作，在b大當美術助教，我想了想，還挺想嘗試的。”

    霍文肖輕輕咳了兩聲，“這樣。”

    他拿過一旁的保溫杯，淺淺喝了兩口水。

    “是啊，以前總是嘴上說說，沒想到真有一天能夠從事這行，也算向著夢想前進了一小步吧，何況是夜大費心幫我找的，我也不想辜負他的一番好心。”

    霍文肖沒再說什么，拿起筆，在他該簽字的地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送你吧。”

    游湉：“不用了，夜大會來接我。”

    “送你到樓下。”

    “別了，很多人都看著呢，這樣影響不好。”

    游湉現在和他說話的語氣，特別平和，就像是在對待一個不遠不近的老朋友。

    霍文肖不想做她這種老朋友。

    “我在乎么？走吧。”但此刻，他只能妥協。

    好久沒和她走在一起，他的心都要跳出來。

    電梯里，游湉一直站在他前面，低頭鼓弄著手機。

    他想再靠近她一點，聞聞她發間的味道。

    他好像再和她說兩句話，哪怕像以前那樣，被她伶牙俐齒地奚落兩句也好。

    可是她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對他客氣又疏遠。

    不再有仇視。

    不再有恨，因此也就不再有愛。

    他的心好痛啊。

    電梯下墜的短短幾分鐘，他的靈魂仿佛也從人間墜入了地獄。

    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措辭，鼓足勇氣問出口的問題，無論是什么，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復幾個語氣詞。

    電梯到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夕陽的余暉灑滿大堂。

    她走近光里，離他越來越遠。

    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黑暗的電梯間。

    他好像就該屬于這里。

    她是他原來就不該擁有的綺望。

    怎會第一眼見了她，就產生了據為己有的肖想。

    為什么執著要她考研。

    因為，總部的入職門檻就是研究生啊。

    因為，他一早就做好了將來把她帶回總部，時時刻刻留在身邊的打算。

    畫和藥都沒有辦法完全治愈他，直到他遇見了她。

    他一度以為，他終于找到了可以終生安撫他的解藥。

    可是誰來告訴他？解藥同時也是毒藥。

    霍文肖感覺心口一滯，一股熱血涌上喉頭。

    游湉回過頭來的時候，電梯門正好閉合。

    周燁走過來，看了電梯一眼，“等人？”

    “沒。”游湉回過頭來，語氣淡淡道，“走吧。”

    ……

    第115章 放手吧！

    霍文肖在醫院里住了兩天。

    第三天, davies來給老板送飯，忽然發現人不見了。

    酒吧里, 嗓音磁性的男駐唱在舞臺上深情演唱著老牌情歌, “愛一旦結冰，一切都好平靜……”

    霍文肖趴在吧臺上。

    他的臉很燙。

    可手腳卻是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