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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權君王偏要強求 第25節

    但是, 就在馬上要脫口而出的沈書云三個字的時候,她的淚水落下來, 一瞬間的悲戚, 讓他陡然心軟。

    于是這三個字, 他終究猶豫了一下。

    “世子!外頭的醫師等急了, 是不是到了給祖父施針的時候?”沈書云抬起慌亂的眼眸, 趁著他猶豫,趕忙說道。

    隨后她輕輕拽了他的衣襟,催促他趕緊出去,不許造次。

    一個未出閣的貴女,這樣扯外男的衣襟,哪怕對方是皇親貴胄的世子爺,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但是沈書云是被逼的沒有辦法,她唯有用這樣略帶親昵的方式,才能讓他心軟。

    她的眼神在對朱霽求情:祖父現在需要的是靜養,他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了。

    朱霽無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對沈公爺說:“這位心上人,目前晚輩并不想對任何人開誠布公地提起。總歸是一位才華橫溢、容貌出眾的佳人。”

    榮恩公微微瞇起了眼睛,帶著怒意和嫌惡,恨不客氣地對朱霽說:“世子若無事,請退下吧,老夫乏了!”

    沈書云如蒙大赦,趕緊催促朱霽:“醫師在外頭候著,請世子出去的時候把他們請進來。”

    朱霽頷首,退出了書房,沈書云也跟著出來了。

    兩個醫師守和翁姨娘在門口聽候,見他出來,其中一個醫師上前詢問:“世子,公爺現在可有功夫?一會兒真的要錯過施針的時辰了。”

    朱霽略略點頭示意,兩個醫師和翁姨娘就跟了進去,給榮恩公施針。

    “書房里有軟塌,也燃了炭火盆,就在此處施針吧,有勞兩位醫師了!”沈書云對翁姨娘和醫師安排著,又對翁姨娘說:“祖父可能生了氣,請翁姨娘用心安撫。”

    翁姨娘點點頭,看了兩人一眼,略略思索了一息,便帶著兩位醫師進入了書房里,給榮恩公施針去了。

    沈書云把朱霽待到凌云院的月門外一片寂靜的竹林中,看著四下無人,終于怒不可遏地對朱霽發脾氣。

    她怒氣藹藹地瞪了一眼朱霽,悶聲質問:“你要干什么?非要氣死人不成?還是嫌棄現在祖父沒有下狠招懲治你?如此引戰好斗,就是你安王府的本性嗎?”

    朱霽見她生氣,臉色也并不好看,反擊道:“我只是帶醫師過來給公爺施針,難道不是最關懷老人家的?只不過是湊巧遇到了沈大姑娘正在和表哥相親,攪局惹了你生氣吧。”

    沈書云覺得這個人吃干醋吃得簡直不可理喻。

    沈書云微微抬頭,疾言厲色地說:“世子,無論我與你之間有什么私下里的約守或者來往,請不要呈送到祖父面前。他已經是風雨歸舟的時候了,經不起情志的波動,更不能動怒。”

    朱霽冷冷看著她。

    “沈大姑娘真是為了家人可以萬死不辭,嫡長女的風范在下領教了。”朱霽說得很不留情面,他討厭沈書云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的樣子,惟獨對他從不曾流露出半分垂憐,只有在需要利用他的時候,她才會溫婉些對他。

    “是啊,世子說的對極了。他們是我的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更何況,祖父在我心中,重如泰山,求世子以后不要再這般莽撞了。”沈書云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憤怒,希望以理服人,能夠勸阻朱霽不要隨意發瘋。

    可是,朱霽聽來卻更加生氣。

    “我莽撞?沈書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費盡心力為你祖父尋醫問藥,到你這里竟然是‘莽撞’?更何況方才,我到底剛才是沒有說出來喜歡的人是你。”

    朱霽覺得自己明明在意她了,不解為何還要被她這樣規訓和敵視。

    “是啊,我多謝世子一番好心,否則今日不知要鬧出什么風波。”沈書云心有余悸,便不想繼續激怒這個瘋子。

    深秋的竹林已經不似夏日茂密,竹葉的尖角也干枯泛黃,一陣冰涼的秋風掃過,簌簌起了一陣竹葉摩擦的聲響,聽起來亂糟糟的。

    沈書云今日打扮得儉樸,也沒有穿披肩,一陣寒風讓她下意識抱了雙臂,打了個寒顫。

    她想趕緊回蓬蓬遠春去,再站著要著涼了。

    朱霽看出了她要撤退,卻不想讓她走。

    “你不許我開誠布公對沈公爺說明白,可是,你真的以為我不說,沈公爺就不知道么?”朱霽揚了揚眉毛,帶著一份傲然和挑釁對沈書云說。

    沈書云無奈道:“知道和挑明還是不同。不挑明,我便能有些回轉的余地。若是世子挑明了,以祖父的脾性,我不知道怎么收場。”

    “那便不收場了!”朱霽惡狠狠地說:“沈書云,你總是令我做出與心意相悖的事。”

    沈書云聽聞他如此說,心中的憤怒也忍不住了,急火攻心地反問他:“什么叫不收場了!我做錯了什么,是我求著世子對我死纏爛打,不依不饒嗎?還是我央告世子,求什么石色、刻章,就連搭救霄哥,也是世子本來就有心為之的事吧?何況,這又不是沒有代價?一門好好的親事,就這樣因為世子作梗,便不能應承。我心里也有怨恨。”

    話說出口,沈書云也是一愣。

    這些話,把朱霽活脫脫說成了一個寡廉鮮恥、對她糾纏不休的無恥之徒。

    分明她并沒有多么看得上蕭唯仁,分明自己也多次因朱霽的援手,度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可是為什么,就對她感激不起來?

    況且,沈書云很清楚朱霽的用心,他本不求她能感激她,只是希望她的日子過得順達些、平安些,沒有想到說起不留情面的話來,她是這么嫻熟。

    “為什么?因為我妒忌,因為我在意。”

    朱霽眼神中燃燒著能燎原的野火,對沈書云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妒忌你在意你身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疼愛你的祖父,還是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兄弟,你都可以為了保全他們,出人出力,惟獨將我視為工具,用得著的時候就和顏悅色,哪日我對你沒用了,便會被你棄之如敝屣。”

    朱霽的妒忌一點也不假。

    入住榮恩公府以來,他曾經對沈書云懷有最美好的期待和熱情,肝腦涂地為之驅策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干得出來。

    但是到頭來,他卻并沒有得到她一點點真心的回饋。他發現自己不僅僅嫉妒能夠光明正大來和沈書云議親的蕭唯仁,更嫉妒被沈書云尊敬和愛戴的榮恩公,甚至沈霄、沈雷都離她的真心更近。

    總之,自己是那個永遠不會得到她一絲一毫真心和憐愛的人,這件事簡直讓朱霽憤怒。嫉恨到失去理性。

    沈書云不知何時,眼睛里已經充盈了淚水,她覺得朱霽說得沒錯,自己是為了私利,一次次接受了他的援手,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朱霽確實拿出了十足的誠意來為她做了很多事情、解決了很多棘手的問題。

    “世子若是這樣說,我的確是慚愧難當。大抵撐起這個門楣,我一介女流的確十分吃力,能得到世子的幫扶,實在是幸運的事情。總之,書云都記在心上,答應做到的三件事,也一定不會打折扣。”

    她一邊流眼淚一邊說著自慚的話,卻讓朱霽一下子亂了陣腳,心如被打翻的棋盤,所有的招數技法,都遍尋不著,只有一片混亂的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在心里發出亂糟糟的聲響。

    “這些都是我自愿的,今日是我莽撞了,不該去與沈公爺針鋒相對,云娘子……你不要落淚了,是我不好。”

    他努力想找補回來,可是沈書云卻笑笑,用衣襟狠狠擦了擦眼淚。

    “世子放心,我答應了不會接受蕭家的議親,一定會做到。今后也力爭能挺起脊梁,不出差錯。世子今后也可以風物長宜放眼量,把一番能為放在家國天下的大事上,不要對我再有期待,如此,對你我皆好。”

    朱霽看著眼前的人,覺得心又被她狠狠地拿刀子扎出個偌大的血洞。

    第三十六章

    “沈書云……你真的是……”朱霽怒不可遏地看著她, 后悔自己方才因為她落淚而一時心軟,本就應當在榮恩公面前挑明自己對沈書云的心跡。

    他輕輕閉了雙眸,微微揚起下巴, 在秋風中鎮定了一下, 讓自己不至于被憤怒和羞躁弄得失去了理智。

    片刻后, 朱霽的嗓音溫和而平靜:

    “沈書云, 你聽好了,我不許你嫁表哥,是因為你此生此世,都只能在我手中, 休想逃出去。”

    語罷,朱霽對沈書云微微一笑, 步履如風地離開了凌云院前的這片竹林。

    ·

    回到了蓬蓬遠春, 沈書云果然看到了朱霽派人送來的名貴布料, 一共三匹,放在正房的桌子上。

    “姑娘, 這布料是存雄居那位送來的。我看了, 確實是好東西。四寶說是與禁中的同款,咱們要是用了,算不算僭越?”

    念春看著布料發愁,抬眼看向沈書云, 想問問她今天在凌云院見沒見到蕭家大公子,才發現她的臉色蒼白一片。

    “姑娘, 你怎么了?”念春忙扶她坐到桌邊秀墩上, 又差遣思夏去端紅糖水。

    “姑娘, 你是來了身上嗎?”

    沈書云每次月事, 都會面色蒼白, 但是念春算算日子,又覺得不對,可是前段時日,沈書云從墨泉喝了涼水,也是錯過日子的。

    念春忙走去廂房寢室要去給沈書云準備干凈的里衣和月事帶,卻被沈書云沒什么力氣的手捉住了手腕。

    “不是葵水,坐下陪陪我。”

    沈書云有氣無力的樣子,讓念春更加摸不到頭腦。

    本來今天去凌云院,是按照榮恩公的意思提前相見一下蕭唯仁,按理說不該是這幅樣子回來。

    念春陡然想起來,前幾日沈書云說過,朱霽幫沈霄擺平禍事的條件之一,就是沈書云不能答應蕭家的提親。

    念春當時在心里把朱霽罵了個夠,為沈書云有可能錯過的好姻緣難過不已。

    但是見沈書云今日還是去了凌云院,又燃起了一線希望,或許榮恩公能鎮得住安王世子的狼子野心呢?又或者過段時日安王世子能返回薊州,到時候根本也管不到京城的事情了也未可知。

    可是,怎么會這幅樣子呢?

    “姑娘,是蕭公子不好么?”念春從思夏手里接過了熱騰騰的姜糖水,遞給了沈書云。

    思夏看兩個人要說私密的話,也就退了出去。

    宅門廣大,人多眼雜,即便是沈書云身邊的人,也知道最得她信任的唯有念春一人而已,應當避開的時候,思夏或者拂冬都十分有眼力價。

    見屋門關上了,沈書云才說:“是安王世子去攪局了。差一點把他對我的心思,擺明給祖父了。”

    念春簡直不可思議:“真是得寸進尺!公爺知道了?”

    沈書云嘬飲一口姜糖水,覺得身體才有了一點暖意。方才在竹林里和朱霽爭執,真的有些著涼。

    “祖父還不知道。但是也算是知道了。”

    “這是什么意思?”念春十分不解。

    “世子只差當面說出口了。祖父何等聰明的,怎么還看不出來,不過沒有當面說,還是可以當做不知道罷了。”

    念春搖搖頭嘆口氣:“這真是引狼入室了。公爺現在的身子,如何騰的出功夫懲治他?”

    沈書云嘆一口氣:“是,我也是這樣想。到底那人沒有當面說出來,不然祖父是壓不住火氣的。”

    或許是因為喝了姜糖水,沈書云覺得身體暖起來,臉色也紅潤了。

    “那……蕭公子和姑娘見過了?”念春問。

    “嗯,是見了。”

    “怎么樣?”念春的眼神一亮,很期待兩人的會面能擦出火花。

    沈書云看她一眼,伸出手指敲她前額:“什么怎么樣?看你這樣子,倒比我還要上心。干脆應當讓你去。”

    “還不是擔心姑娘的前程?難道我是隨意什么人都要cao心的么?”

    “前程……”沈書云看著手邊這三匹名貴的布料恍惚了一瞬。

    “那個安王世子真的能攪局到姑娘嫁不成蕭公子嗎?我真是不信了,咱們好歹也是國公府,說起來少主和東院大爺也都是朝廷里吃官餉的,如何就憑他一個人質就欺負成這樣?壞人姻緣,也太不是君子所為了。”

    念春見沈書云神色消極,實在是氣不過,便把連日來心頭所想,對沈書云抱怨出來,見她還是悶悶不語,又說道:“我不信他能張狂到不許公候府發嫁嫡長女的程度。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幾匹布收起來,以后再說吧。”沈書云把杯中的姜糖水喝完,遞給了念春空杯,這幾匹極品的布料,沈書云看著就覺得煩惱。

    朱霽的告白和誓言,都在她耳畔。這一段時日接觸下來,沈書云很明白朱霽是一個怎樣果決、堅韌的人,而念春養在閨中只是一個婢女,自然無法對她的感受感同身受。

    若朱霽能懼怕王法,倒還是件好事,只是偏生他是一身反骨、連篡權奪位的事情也都干得出來。沈霄的事情,已經讓沈書云見識到了他背后的權勢和能為,不過是毀掉一樁親事,他心狠手辣又有什么干不出來呢?

    “難道姑娘沒看得上蕭公子?”念春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