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不歸捻著濃重的鼻音說：“歸心似箭，也沒見他回來。”

    “不回來咱們就去找。”玉無缺道，“有十圍之木的地方，瞧得見海，還是萬鳥群飛的福地，這樣的地方并不多，不論找多久，總能找到。不是還去杏檀村買酒了么，改明兒我去尋那賣糖葫蘆的老伯，正好也打聽打聽。”

    鶴不歸悶悶道：“嗯。”

    玉無缺遞過來一張紙，上頭寫了幾個他猜測的地點(diǎn)，說這番外出還有事在身，忙完了他就一個個找過去，不論是人還是尸骨，要么團(tuán)圓要么安葬，總歸了去一樁心事。

    鶴不歸把紙條認(rèn)真收進(jìn)袖中，說了聲「好」。

    還難得剖白，說自己為徒為子，不能養(yǎng)老送終，很是不孝。

    玉無缺覺得這種時候勸什么都多余，由得他發(fā)了會呆，將情緒壓下，好些了鶴不歸才緩緩說：“多謝你。”

    “鶴西。”玉無缺低聲喊了他的名字。

    “嗯？”鶴不歸有些茫然地轉(zhuǎn)過頭來，眼底蒙了層濕濕的霧氣，實(shí)在是我見猶憐。

    玉無缺原本是想說一句無聊的廢話，你別難過了，有我在呢，之類的。

    但想了想，說不如做，既然真心喜歡，就得切切實(shí)實(shí)地待他好，再加上這雙又軟又造孽的眼睛看過來，他心疼得只想把人揉碎了揣進(jìn)心眼里護(hù)著。

    此時此刻，哪里還有那閑工夫說廢話，鶴不歸湖水一樣的眼底倒映著仙鶴花燈一點(diǎn)璀璨火光，亮得招人疼，于是他一個沒忍住，飛快地湊過去往鶴不歸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溫軟的嘴唇觸碰到冰涼的臉頰，一瞬即分，少年想要親近心上人的沖動是很難控制得住的，做了就做了。

    但做完又很膽怯，他也不敢再牢牢抱著鶴不歸，隔了老遠(yuǎn)，隨時提防這人一嘴巴扇過來。

    但鶴不歸并沒有要打人的意思，突兀地被人親了一口，把他腦子給親壞了，別說打人，那一瞬他腦子都是空白的。

    纖長的眼睫閃了閃，鶴不歸盯著一個地方半天沒回過神來。

    玉無缺舔舔嘴皮，硬著頭皮笑道：“給你打個岔，不難過了吧？”

    鶴不歸難以置信他竟然找出一個如此拙劣的借口，于是紅著臉問：“打個岔？”

    多大的岔用得著你上嘴打？

    玉無缺不好意思地?fù)项^，自暴自棄地「昂」了一聲。

    鶴不歸有點(diǎn)生氣，這種事你拿來打岔，簡直是輕浮，又好笑，自己轉(zhuǎn)個頭而已，又不會吃人，玉無缺竟然嚇得往后躲了躲。

    他旋即偏開頭，低聲問：“你知不知道有人一直跟著我們。”

    “知道。”玉無缺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道，“是蕭旗的人。”

    鶴不歸憤然抬袖子擦了擦臉：“知道你還……若是被人看見，傳出去了——”

    “傳唄。”玉無缺吊兒郎當(dāng)?shù)赝笠粨危沃日f，“問心無愧，敢作敢當(dāng)，誰管他們說什么，我又不跟他們過日子。”

    瞧瞧這什么嘴臉，和大街上調(diào)戲民女的紈绔潑皮有什么兩樣？

    鶴不歸站起來就走，玉無缺立刻尾隨跟上，背著手走得老老實(shí)實(shí)。

    但是嘴上不饒人：“我不是故意撩撥你的，只是想說的話你不讓說，我實(shí)在憋不住了。”

    鶴不歸：“……”

    玉無缺瞧他好像生氣了，開始心虛道：“本來想問師尊答不答應(yīng)，既然不可以問，我先斬后奏辦了，你要打便打吧，是我無禮在先，徒兒認(rèn)罰。”

    鶴不歸冷笑：“認(rèn)罰那知錯嗎？”

    玉無缺搖頭，答得干脆：“我沒錯。”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

    鶴不歸：“……”你可真行呢。

    鶴不歸拂袖而去，走得飛快，玉無缺碎步跟上，腰帶上的仙鶴燈叮鈴咣當(dāng)晃得人眼暈。

    把人惹生氣了是必然的，但是玉無缺沒有辦法，少年心事壓在心里最多五天就得要命，他不是太明白那些酸唧唧的詩人怎么能把滿腹情意憋在心頭三年五年，還要寫些九曲回腸的詩詞婉轉(zhuǎn)表達(dá)。

    他是凡夫俗子，一個粗人，憋不住，還要大聲講出來，不給講就得做。

    挨打也無所謂。

    鶴不歸越想越覺得荒唐，懵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去，和發(fā)愣的玉無缺撞了個滿懷，玉無缺順勢將他抱住：“要說什么？我聽著就是。”

    鶴不歸惡狠狠地抬起手中折扇，戳了戳玉無缺的心窩子：“玉無缺，你給我聽好了。”

    玉無缺鄭重站直：“嗯，聽好了。”

    “不論將來如何，你若敢像師尊那般不告而別，將我扔下……”鶴不歸用力戳去，“我就——”

    玉無缺接話：“命給你。”

    “誰要你的命啊！”鶴不歸突然炸毛，“我掘地三尺，上天入地也將你找回來打一頓。”

    玉無缺一愣。

    自然是沒想到鶴不歸氣沖沖地回頭，只是要警告一句「不許扔下我」，他原以為還沒把話挑明，事戳破之前，鶴不歸不可能透露半點(diǎn)心意。

    甚至?xí)赞o激烈地拒絕玉無缺的親近，哪怕是立下規(guī)矩，劃清界限都有可能。

    都這般說了，玉無缺自然都懂了。

    他笑嘻嘻地答應(yīng)著：“知道了。”

    鶴不歸快速挪開眼睛：“回去吧。”

    玉無缺把胸前死死捏著折扇的手握住，藏在袖中牽著走。

    “不告而別的事，徒兒不敢。”玉無缺目視前方，坦然道，“讓你難過的事，我玉無缺也舍不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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