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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歧眼睫一顫,慢慢意識到了什么。 他緩緩咬緊牙,只覺得四周嘈雜的萬千聲音在耳邊遠去,只剩朦朧聲響。 握著劍柄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節發顫,眼眶慢慢被胸中翻涌逼得通紅。 當初清宴知道他決心留在霄山,黯然目送他離開,幾天后找上來,想與他結同心契。 清宴親手幫他戴上紅繩時,指尖在腳背上留下的溫度還記憶猶新。 還有霄山城墻上,清宴定是想起此事,才只字未提地做了相同選擇,手把手教他把符咒重新激活…… 五年前,他放棄清宴的庇護,清宴遂了他的愿。 而現在,清宴懂他作為獵魔人,守護門派與同門的心之所向。 不變的是,清宴都選擇了另一種默不作聲的方式繼續護著他。 他身中催魄與引淵,形單影只的那五年,那位他自以為名存實亡,遠在千里的道侶,在陪著他不斷成長。 他所有咬牙挨過的傷,也落在了那人身上。 難怪畫符時繪下了清宴的名姓,難怪他總是大難不死…… 不是因為幸運,是因為他有清宴。 夏歧失了魂般站在原地,天地萬物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惶急無措得渾身微顫,眼眶酸澀難受,逐漸模糊不清。 他迷茫地在四周襲來的藤蔓中急急尋找什么,心里只有一個幾近瘋魔的聲音反復問著—— 柏瀾在哪里? 柏瀾在哪里…… 魔藤見先前萬分兇殘的人忽然放棄了抵抗,不由迅速包圍上來,就要把夏歧淹沒刺穿—— 一道清光倏然在曠野蕩開,令濃郁魔氣為之潰散。 凜冽雪亮劍光如千星搖落,萬千魔藤被渾厚劍氣齊齊震碎,化為齏粉逃竄。 載川殺伐森嚴,三丈之內,邪魔兇妄驚恐奔散。 劍刃翻轉間,映出主人沉靜清冷的雙眼,以及墨藍袍角的些微星芒。 清宴轉過身,仔細打量著完好的夏歧,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 他見對方懷里兜著歲歲,腿上還掛著個閉眼喃喃“不要放棄”的陌生人…… 目光落在那人緊緊攀著夏歧大腿的手上,微微蹙眉。 年輕人如芒在背,立馬睜眼放手,退至一旁,把自己縮成一團。 清宴才不動聲色收回目光,看向自家道侶,卻發現對方不太對勁。 夏歧正緊緊盯著他,眼眶通紅而濕潤,平日清澈的眼眸浮現些微血絲,其中蘊著岌岌可危。 --------------------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改了個錯字_(:з」∠)_ 第100章 溯世影 上一世隕落時,夏歧跌下深淵,對趕來相護的清宴說過—— 任何選擇的后果,我自己承擔。 那時他身中引淵,七情六欲缺失,推開了想靠近的所有人。卻還見清宴為他奮不顧身,有著氣極了的緣故。 然而就算這一世,他選擇的路萬般艱難,沿途再多煎熬痛苦,甚至性命朝不保夕,也從未與誰抱怨訴苦,更別提希望有人與他承擔。 在他心里,清宴是最溫暖溫柔的存在,蘊滿他對情愛與美好的所有向往,是他最快樂安穩的歸宿。 他慣于沉浸在殺伐森冷中,只想從這樣的軀體剝出最柔軟的愛意,滿心歡喜地留給對方。而那些他選擇的漫漫長夜,便由他獨自走過。 能偶爾褪去一身冷硬與疲倦,渾身干凈溫順地被對方擁進溫暖懷里,讓他得以與心悅之人一起歇息片刻,便足以抵消沿途霜塵。 他卻沒想到,即便是五年前與清宴漸行漸遠后,他奔赴黑暗泥濘,尸山火海,甚至生死邊際的時候,對方從一開始牽上他的那只手,便再也沒有放開過。 甚至分享著他一路走來的坎坷軌跡,還無數次將即將滾落深淵的他撈了上來。 自己的道侶,向來不是在歸途等著他走來的人,而選擇成為與他共赴沿途苦難的同路人。 原來在清宴面前,他早已被剝開自以為天衣無縫,輕松而游刃有余的偽裝,他的內里何處有傷痕,何處還在漏風,對方都一覽無遺。 所有脆弱與難堪,都在那道溫柔注視下無所遁形,又被不動聲色地撫慰著。 可是清宴修為再高,再通天徹地,也會受傷也會疼。 清宴心性堅定,道心穩固,前往南奉以來,入定卻會被輕易攪擾,心緒也會被紊亂之氣擾亂,除卻識海里出現的莫名幻象,便是因為傷勢未愈。 而這些傷都是因為自己。 夏歧心中酸澀無比,又心疼得指尖發顫。他看著眼前終于歸來的人,久久不語。 兩日來,他掛念得時刻煎熬,難以入眠,如今卻在他得知真相時重逢,胸腔中萬千情緒爭先恐后地發酵,竟一時不知是難受更濃,還是感動更深,亦或是氣極了對方付出太多。 總歸所有情緒都不得疏解,堵得他眼眶發紅,難以抑制,眸中頃刻浮出一層委屈的水色,模糊了眼前熟悉的面容。 他立馬被擁進溫暖的懷里,鼻端縈繞著令人安心的木香。 眼角的濕潤被輕輕拭去,屈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顎,他的道侶雙眼滿是擔憂心疼,蹙眉仔細看他,還低聲哄著:“阿歧怎么哭了,是傷口又痛了?” 是了,先前清宴知曉他受傷,并不是因為少了一件法器,而是那傷也落在對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