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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云蘇,閃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淌過茫茫夜色,夏歧回到了蘇菱給三個門派準備的落腳宅子。 此時寅時已過,萬籟俱寂,除去護送妖修離開的弟子,以及在探查黑市的弟子,其余人都已經歇了。 他穿過院子,想要摸進清宴的房中,再把人磨進溫暖的被窩……卻見一道人影正坐在院中石桌邊。 竟是蘇菱。 之前兩人不歡而散,此時想必見了面也尷尬,他放輕腳步,打算繞道避開。 走了幾步,卻聽到蘇菱故意咳了咳。 夏歧倏然一愣。 以前他在小鎮私塾念書,蘇菱每次從街上回家,經過私塾便咳幾聲,向坐在窗邊的他打個招呼,又一一展示從街市給他帶回來的新奇東西。 那時他開心萬分,迫不及待想回家,書也不想念了。所以論起沒有學好當日功課,定是蘇菱的功勞。 夏歧腳下一頓,向蘇菱望了過去。 對方也不看他,只是手里不斷拋著一只荷葉包雞,明晃晃地展示給他看。 依然沒個正經,不過,是在等他。 夏歧:“……” 他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無聲搖搖頭,朝蘇菱走過去。 第86章 金靈障 夏歧負著手,人五人六地踱步到石桌前坐了下去。 剛想說點什么,一團東西從天而降,攜著熟悉誘人的香味,落往他懷中,他忙伸手接住裹著荷葉的燒雞。 偷襲之物太香了,直接把他端著的那點冷肅模樣砸沒了,只能沒好氣開口:“怎么不去休息,大半夜等在這里送燒雞?” 蘇菱看眼前的人忘記芥蒂的模樣,才道:“我沒見你跟著清掌門回來,還久久未歸,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想必是你們霄山的事。反正睡不著,我就等等看。” 夏歧沒去忙什么正事,只是去飽食一頓,還去風月之地轉了一圈,不由有些心虛。 面上卻把肅然莫測端得四平八穩,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 見蘇菱還會擔心自己,夏歧不由對之前的爭吵釋懷了幾分。 不過他如今摸不清怎么與蘇菱相處,時隔五年時光,兩人的命運都翻天覆地,再相逢卻不能像從前那般暢所欲言,畢竟隔著諸多猜疑與掩藏,他甚至不知道哪些話題算是唐突和冒犯。 兩人又是一陣無聲尷尬的沉默。 蘇菱清了清嗓,平鋪直敘,言簡意賅:“五年前,我來南奉,是來找我兒子。” 這話直白又猶如驚雷,夏歧遲鈍地反應了一下,才愕然抬頭。 他實在沒想到蘇菱這么容易便主動坦白……而且,什么?蘇菱的兒子還活著? 他被蘇菱收養后,蘇菱偶爾講過自己孩子的一些趣事,還讓尚且年少的他隱隱有過嫉妒。 但他一直沒有得見過這個孩子,他便以為大嬸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為了避免她傷心,沒有多加追問。 沒想到孩子另有去向,還是在南奉這個混亂而敏感的地方。 夏歧細細看了一眼蘇菱的面色,見她的神色如尋常聊天一般,才輕聲道:“嬸的兒子是在南奉走丟了嗎,是在收養我之前?” 蘇菱點頭,面上浮現悠遠追憶,片刻后,才道:“修士若是一心問道,即使有道侶,也不會要小孩。小孩的誕生會分走母親的一部分修為,卻會獲得純正靈根。” 她眸光一黯,拿出一塊玉佩細細摩挲,那玉佩上蜿蜒著細密符文,“我的孩子很特殊,不但沒有靈根,還體弱多病,出生不久便染上重疾。多年來,長謠極盡丹藥給他續命,卻對解除病痛束手無策。我辭去長謠掌門之位,帶他遍訪云章名醫,終于在南奉找到神醫谷。但谷主也無計可施,還說他只剩一年壽命……他在門外聽到了診斷,被刺激得轉身跑了,我在南奉各處找了他三年,沒有再見過他……” 蘇菱說到此處,聲音被悲意染得沙啞,疲憊得如同在漫長黑夜里徘徊許久,找不到一點光明,讓聽者的心臟慢慢被揪了起來。 夏歧只覺得字字心驚,這樣的經歷發生在任意一位母親身上,都是難以承受的苦痛。 蘇菱手中的玉佩他眼熟,以前經常看蘇菱握著它黯然傷神……原來是這般緣故。 蘇菱繼續道:“我辭去長謠掌門時,正值云章魔患蔓延,陵州深受其害,我卻在這樣的關頭棄門派于不顧,把雨歇獨自推到風口浪尖。我無顏再回長謠,也愧對師父。離開南奉,我便到小鎮隱居,某次循著魔氣追殺邪修,撿到了你……” 夏歧垂著眸聽完,久久不語。 蘇菱沒什么錯,她只是沒那么慷慨地以天下人為先,選擇了家人而已。 他只能放輕聲音安慰道:“嬸,不要那么自責,長謠的掌門可以再選,你的孩子只有一位母親。” 一般來說,傳承了幾代的大門派,掌門會讓首席弟子分擔一部分門派事務,甚至在力有不逮時選出代掌門,以防掌門忽然抽身,造成門派混亂——比如蒼澂的清宴,在百年間逐漸接管了蒼澂。 聞雨歇作為首徒,一直被當做下任掌門培養,長謠的掌門更替不至于有太大動蕩。 蘇菱怔愣地望著他,忽然笑起來,有幾分抹不去的苦澀,幾息后,她眸光一凜:“五年前,魔物忽然侵襲村莊,一群邪修趁亂斂財,我前去迎戰,其中一名邪修卻說,不久前在南奉見過這塊玉佩……這玉佩是我親手設計打造,符文蘊著凝神固魂的作用,我孩子常戴在身上。我手中這塊是備用……世間僅此兩塊。曾經我動用長謠的勢力在南奉尋找,沒有一絲線索,五年前我隱匿去身份,潛入南奉,希望能換個角度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