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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雪朝搖頭:“赤子之心,難能可貴,我不能斷言。” 他雖能看透人心,有時卻也不是看得那么透徹。 如果人人都想留在玉京,繁華的永遠只會是玉京,而不是長黎。謝重錦已將玉京官員都換成清正廉明之人,可長黎還是有那么多百姓受貪官污吏迫害。 長黎需要有人留在這些小地方,不愿意的無可厚非,愿意的,值得萬謝。 “那這里就交給他了。”謝重錦道,“明日我們去云州。” 第45章 云州 云州。 謝重錦和陸雪朝在曲陵鬧出那樣大的動靜, 云州知府早已聽到消息。欽差隊伍剛抵達云州境內,云州知府已率領上下跪迎,面色恭敬:“臣參見陛下, 參見皇后殿下。” 背后卻透出一身冷汗。 陛下不是第一回 南下, 因行宮修建在云州,云州知府每年都要接駕。往年帝下江南,都是帶著一群妃子, 暢玩半月,于七月返程回京。云州知府很樂意接待,每回御駕親臨前, 他都有名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問就是要傾一州之力接待圣上,不然就是對圣上大不敬。 帝王每回南下都要勞民傷財, 百姓敢怒不敢言。殊不知鍋都由謝重錦背了,錢財大多落進了地方知府的口袋。云州知府最期待的就是每年六月君王南下。 這哪是皇帝來了, 這是財神來了。 今年云州知府本也要一如既往, 可聽到曲陵傳來的消息, 當即嚇清醒了。 陛下今年沒帶任何妃子,倒把傳說中那位足智多謀的皇后殿下帶來了。二人一到曲陵, 就將上至知府下至知縣的大小官員全徹查發落, 無人生還。 這哪是財神來了, 這是死神來了。 要不是怕坐實畏罪潛逃的罪名, 他簡直想連夜卷財跑路。 云州知府終歸是有賊心沒賊膽, 當下還得硬著頭皮接駕。 謝重錦淡淡看著,他不說平身, 云州知府就不敢起來。 他和這知府也算老熟人了, 不止今生, 加上前世,他不知見了這人多少回。 往年南下,云州知府為接待他窮奢極侈,鋪張浪費,謝重錦早生厭惡,也心知這必是個貪官污吏。奈何那時受人所控,無法徹查,更無從發落。他除了在行宮中“享樂”,在早已事先清場安排好的地方“游玩”,聽這家伙天花亂墜地拍馬屁,不能再做別的事。他真正想看的民生,一個都看不見。 年復一年下來,謝重錦早煩透了,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游戲將每年南下巡游放松當做提升皇帝心情值的一項途徑,結果往往適得其反,讓謝重錦更心情不悅。 論壇里的玩家總是吐槽,皇帝永遠沒有開心的時候,寵幸妃子的時候不開心,品嘗美食的時候不開心,出去游玩的時候不開心,只有見到陸雪朝的時候才會稍微開心一點,隨后就是更深重的痛苦難過。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 他自然不正常。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在經歷他的遭遇后不郁郁寡歡。 《相見歡》究竟歡在何處,不過是將玩家的歡樂建立在皇帝的痛苦之上。 經年積攢的怨氣得以宣泄,謝重錦雖面無表情,也一字未提,長久的沉默足以讓云州知府膽戰心驚。 提前預備好的一堆諂媚奉承之語,也一句都說不出口。 膝蓋跪得發疼,云州知府眼前一黑——壞了,陛下這是給他下馬威,來者不善。 此時,陸雪朝的聲音宛若一道天籟拯救了他:“陛下。” 他怕他再不出聲,謝重錦會當場拔劍殺人。 謝重錦早就想這么做了,宰了這狗官,讓他閉上那阿諛奉承的嘴,讓耳朵落個清凈。 陸雪朝不想讓旁人的血臟了謝重錦的手。 為這么些個鼠輩激起謝重錦的創傷記憶,太不值當。 陸雪朝聲音清冽,讓人的心也跟著寧靜下來。謝重錦從紛亂思緒中抽回神:“平身。” 云州知府這才顫巍巍起身,還有些腿軟。 “臣已在行宮設宴,為陛下皇后殿下接風洗塵。”云州知府悄悄抹了把汗,躬身道,“恭請陛下皇后殿下前往行宮。” _ 云州行宮美輪美奐,似瓊樓玉宇,比起玉京皇宮也不逞多讓,一看就是花了大手筆。 大概是吃了隔壁曲陵知縣的教訓,這回云州知府不敢太高調奢侈,命人準備的飯菜也中規中矩。 陛下查貪腐,他卻大肆公款吃喝,那不是上趕著找死么? 云州知府候立在一旁,正要對初來江南的皇后殿下介紹云州特色菜,就被謝重錦命令包括知府在內的所有人退下。 云州知府點頭哈腰:“……是。” 退下就退下吧,他也不是很敢伺候現在的陛下。 感覺和往年……有很大的不一樣。 等屏退左右,陸雪朝執筷:“怎么感覺你今日格外不耐?” 在陸雪朝面前,謝重錦就沒那么駭人的威嚴,只仍是沒好氣道:“你若世世年年都要瞧見他那張臉,聽他溜須拍馬,看他欺上瞞下,明知是條蠹蟲,還不能鏟除,來年繼續同他虛與委蛇,難道不煩么?” 陸雪朝想了一下,頓時深表理解。 “也就這一回了。”陸雪朝寬慰道,“往后一勞永逸。” 他們既然來了,都不必等到秋后問斬,云州知府活不過這個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