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與聽診器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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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隨的嘴角立刻就拉平成一條線,可是道歉的話在舌尖滾來滾去,能說出口的只有一句:“抱歉,是我誤會了。” 再多的他就說不出來了。 姜茶瞪著他,心里覺得生氣,就哼了聲,轉(zhuǎn)身就走,“你走吧,我要上班了。” 背影看起來氣呼呼的,莫隨頓時腦殼疼,他不明白姜茶在氣什么。 不都道歉了么?再說,這事兒除了奶奶誤會了之外,也沒擴(kuò)大影響啊,至于么? 他們在門口說話的聲音可不小,姜茶雖然把看熱鬧的眼睛趕走了,可是大家可以偷聽啊。 于是聽完全程的楊波忍不住問她:“姐,莫醫(yī)生就是誤會了一下,這不都說清楚了么,都是小事,你至于這么生氣啊?” 姜茶哼聲,“這不是至不至于的問題,是我就是很不高興。” 說著她乜楊波一眼,“你就當(dāng)我不講理,行吧?” 楊波頓時一噎,想要幫莫隨說幾句好話的念頭頃刻間打消。 她走開以后,莫隨接到林榮榮打來的電話,問他們這邊事情辦完沒有,有一個患者來找他,堅持要等他回來看。 他想了想,扭頭從派出所門口往里看一眼,沒見到姜茶身影,只好先回去了。 回到醫(yī)院,是下午差不多三點左右,忙碌的工作重新開始,林榮榮拉了小肖去問報案結(jié)果如何,莫隨直接就去看病人了。 他忙起來就忘了姜茶的事,可姜茶卻還牢牢記著呢。 都到晚上了,處理完一起鄰里糾紛后回派出所的路上,她還是一副拉著臉不高興的樣子,楊波一邊開車,一邊看她一眼,問道:“姐你還生氣呢?” 姜茶聞言一愣,把頭轉(zhuǎn)向一邊,看著車窗外面,否認(rèn)道:“沒有啊,我沒有。” 得,一聽這口氣就是在賭氣,楊波忍不住嘆氣,不解地問她:“姐,要是這事是我或者濤哥他們誤會的,你會這么生氣嗎?” 這下輪到姜茶被問題噎住,她愣了一下,仔細(xì)想想,好像真的不會,最多只覺得哭笑不得罷了。 說到底,這也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 見她不吭聲,楊波就問她:“為啥莫醫(yī)生誤會了,你就這么生氣?他跟我們不一樣嗎?” “廢話,能一樣嗎!”姜茶脫口就是一句,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然后趕緊替自己找補:“我、我可是把他當(dāng)家人的,換了你,你被家人誤會,會高興嗎?” 楊波想說那確實不一樣,但又總覺得她這話好像哪里不對勁,于是點點頭,到底沒說什么。 見他不追著問下去了,姜茶松口氣,然后暗自皺眉,她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自己會對莫隨要求這么高。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05 20:36:17~2022-06-06 20:46: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卡人人52、芋頭 10瓶;天涯與歸 5瓶;若水、沁竹聽雨、碎碎念珠、豆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四十章 (捉蟲) 姜茶有時候是個很較真的人, 一時想不通的事,她覺得有空了繼續(xù)想。 半夜十二點, 接到一對中年夫妻的報案, 說女兒離家出走一天了都沒找到。 姜茶問道:“你們女兒多大了?” “十二歲。” “未成年人啊,還這么小,怎么不早點過來, 知不知道耽誤這點時間她可能就出事了?”陳濤皺著眉問道。 十幾歲的孩子,特別還是女孩子,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盯上, 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敢說。 夫妻倆訥訥,臉上盡是后悔,央求他們一定要幫忙找到女兒,說到最后,當(dāng)mama的忍不住痛哭出聲。 捂著臉自責(zé)地說:“早知道我就不罵她了,成績差就差……我現(xiàn)在只求她平安回來……” 姜茶和陳濤問清楚她女兒離家的時間、穿著打扮,又看了她女兒的照片,了解清楚個人信息之后,然后趕緊去調(diào)監(jiān)控。 莫隨是被手機(jī)鈴聲叫醒的, 接起來,是急診打過來的,說有個腹痛的十二歲孩子要他下去看看。 最近值班他都在腦電圖檢查室睡,恰好在門診樓的三樓,從樓梯下去,不到兩分鐘就到了急診大廳。 在內(nèi)科診室見到腹痛的小患者,她一臉茫然地坐在椅子上, 旁邊站著一臉焦急的父親。 莫隨剛問了句哪里不舒服, 就見一位穿著家居服的女士沖了進(jìn)來, 有些生氣地道:“哪里都沒有不舒服!” 說著轉(zhuǎn)頭憤怒地看向丈夫:“你特么有病是吧?都說了她沒事,休息兩天,過了就好了,你是不是沒長耳朵聽不進(jìn)去?” 當(dāng)父親的也很生氣,當(dāng)場也指責(zé)起妻子來,“你才有毛病,女兒肚子疼都不當(dāng)回事,還是老師呢,連肚子疼可大可小都不知道,萬一是腸梗阻呢?” 妻子聞言柳眉愈發(fā)倒豎,破口大罵道:“你少在這里假惺惺,以前你怎么不關(guān)心她?不就是看要離婚了,你想搶撫養(yǎng)權(quán)?你要真這么關(guān)心她,怎么會不記得她已經(jīng)十二歲了,是個大姑娘了,該來月經(jīng)了?” 莫隨聽到這里和急診醫(yī)生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無奈,比起孩子父親,他們下意識地更相信當(dāng)媽的。 因為在大多數(shù)家庭里,更加關(guān)心和了解子女情況的,似乎都是母親。 而父親,經(jīng)常是被我們調(diào)侃的那個人,說他記不住我們讀幾年級了,說他沒有給自己開過家長會,他永遠(yuǎn)粗枝大葉。 男人被妻子指著鼻子數(shù)落了一頓,面紅耳赤地在一旁直喘粗氣,莫隨看一眼他們一家三口,道:“既然這樣,就讓婦產(chǎn)科的二線下來看看吧,痛經(jīng)也可大可小,如果實在不舒服,還是看看醫(yī)生比較好。” 孩子mama聞言想了一下,道:“來都來了,那就看看吧。” 說完接著向莫隨和急診醫(yī)生道謝:“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都是小事。” “孩子的事對父母來說沒有小的。”莫隨笑著應(yīng)了聲,就告辭離開了。 回到三樓,路過心電圖室,見到還開著燈,應(yīng)該是有急診的心電圖患者,不過應(yīng)該不是急診科的,因為急診科有自己的移動心電圖機(jī),可以自己做了再上傳到系統(tǒng),讓心電圖醫(yī)生出報告,來心電圖室做的,可能是產(chǎn)婦臨產(chǎn)前的檢查。 他也沒好奇地往里看,直接就走了過去,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背后響起熟悉的聲音。 “我說你小心點,別走那么快,這不是還沒能生么,磕碰著怎么辦?” 莫隨回頭看了一眼,見還真是同組跟高旗搭班的住院醫(yī)池遲,想起來他妻子好像就是懷了二胎,便叫了聲:“池醫(yī)生?” 池遲扶著妻子站定腳步,“誒?莫師兄,你怎么在門診,來會診?” “我睡腦電圖室。”莫隨應(yīng)了句,問道,“這是要生了?” 池遲想到今天跟他搭班的全是女同事,便哦哦兩聲,接著忍不住笑起來,“是啊,要生了,其實預(yù)產(chǎn)期是下周,這家伙太著急了。” 莫隨聞言也笑笑,“祝弟妹生產(chǎn)順利。” “借師兄吉言,希望是個小棉襖吧。”池遲笑嘻嘻地許個愿,然后扶著妻子慢慢走了。 他妻子精神看起來很好,一邊走一邊跟他斗嘴,說要是兒子你可就完了,這輩子你就當(dāng)老黃牛給你倆兒子掙娶媳婦的錢了,又說哦不,閨女的話你也得掙,還得掙更多,不然你都沒錢給你閨女買公主裙,吧啦吧啦。 莫隨聽了不由得輕笑出聲。 他從沒想過、也不認(rèn)為自己會面臨這一天,但看著別人為這樣的家庭瑣事煩惱,他也覺得很好,盡管忙碌辛苦,至少是有目標(biāo)的。 凌晨兩點,在姜茶和陳濤他們的努力下,前來報案的夫妻的女兒找到了,在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里。 帶她回到派出所,本來是想給父母和女兒之間做個調(diào)解,然后就讓他們回去了的。 結(jié)果小姑娘不愿意,她拒絕調(diào)解,也拒絕跟父母回去,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我實在受夠了,我不想在這個家里待了,我寧愿去孤兒院!” 寧愿去孤兒院也不想回家這可還行? 孩子mama立刻便哭了出來,抓著女兒的胳膊就央求道:“靈靈你別這樣,mama錯了,mama錯了好不好?mama再也不逼你了,你回家吧,別離開mama,mama只有你一個孩子,為了你我連工作都辭了……” 孩子爸爸皺眉嘆氣,附和妻子道:“是啊,是啊,你mama很不容易的。” 孩子聽到這話,立刻就掙扎著甩開母親的手,哭著大喊:“難道我就容易嗎?是我讓她辭職的嗎?她自己的夢想,憑什么要我來完成?!” “我沒有用,不可能成為你們希望的那種孩子,你們生二胎去啊!!!” 孩子說完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了起來,姜茶跟陳濤覺得事情不對勁,趕緊上前將他們分開,然后分頭給他們做思想工作。 姜茶買了瓶飲料,去跟小姑娘聊聊。 “喝點水吧,渴不渴?”她把飲料放到小姑娘面前,溫聲問道,“你爸爸mama平時是不是管你管得很嚴(yán)啊?” 小姑娘擰開飲料瓶蓋,喝了一口,道:“要求我考試必須考年級前三名,不許跟同學(xué)出去玩,不許參加不必要的課外活動,不許看電視玩游戲,周末和假期也必須去補課,這算不算嚴(yán)?” 姜茶聽了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她繼續(xù)道:“我以前是有機(jī)會有朋友的,可是每次我跟誰走得近一點,我媽就會跟那個同學(xué)說,你不要帶壞我們靈靈哦,你考第幾名,成績不好的話我們靈靈是不和你一起玩的,時間一長,大家都知道我媽是個奇葩,就不跟我玩了。” 她冷笑一聲,臉上露出跟年齡非常不符合的嘲諷神情,接著說下去:“她總是要我聽話,不許做這個不許做那個,我要是不聽,她就會哭,說為了我放棄工作,專門照顧我的衣食住行,我卻不領(lǐng)情,不體諒她。” “她想當(dāng)醫(yī)生,以前成績不好沒考上醫(yī)學(xué)院,就天天跟我說,靈靈你以后一定要考醫(yī)學(xué)院,當(dāng)醫(yī)生地位高又掙得多,還有關(guān)系,特別好……” “可是我不喜歡,我不知道我喜歡什么,但我知道我不喜歡她給我安排的一切,我考了年級第十,很差嗎?她為什么要罵我是廢物,說我對不起她的付出?” “他們是不是想要逼死我?我是不是只是一個實現(xiàn)他們?nèi)松鷫粝氲墓ぞ叨眩俊?/br> 她抬頭看著姜茶,迷茫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姜茶心里有種鈍鈍的痛,咽下了想要用自己失去了父母之后很想他們的例子來勸說她的念頭,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不差啊,我從小到大,別說年級前十了,年級前一百我都沒考過。” 頓了頓,她繼續(xù)道:“他們可能就是……對你期待太高了,不是不愛你,更不是想逼……你。” “但是他們把我當(dāng)成工具。”才十二歲的小女孩,臉上的表情甚至比二十七歲的姜茶還要成熟,“我是他們實現(xiàn)夢想的工具,是讓他們避免老無所依的工具,也是他們跟別人炫耀的工具。” “他們或許愛我,但他們的愛不只是期待我的反饋,還要我的回饋,如果我達(dá)不到他們的期望值,他們就會很失望,會生氣,會覺得我是廢物。” 姜茶一愣。 然后聽她繼續(xù)說道:“警察jiejie,我也不想讓你們?yōu)殡y,我會跟他們回去的,但是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離開他們!” 小姑娘臉上神色鄭重,姜茶望著她,心里既難受,又覺得有些震撼。 她的家庭和對方的要去不一樣,所以無法對她的處境感同身受,可是她看到了她這一刻的決心,強(qiáng)烈而堅定。 如果她的父母繼續(xù)這樣下去,試圖用愧疚感和強(qiáng)迫來控制她,終究有一天會真的失去這個女兒。 姜茶不知道該怎么勸一個這么早熟的孩子,半晌只道:“你不要做傻事,人生還很長,你有很多未來。” 小姑娘笑起來,眼睛紅彤彤的,“我再也不會了,以前我生氣,我難受,是因為我對他們還有期待,期待他們能真的懂我理解我,現(xiàn)在我不了。” 比起姜茶這邊對小姑娘的束手無策,陳濤那邊順利得多,他苦口婆心地勸了一通報案的夫妻倆,得到他們的保證以后,送這一家三口出了派出所。 回來就聽姜茶在跟楊波他們說小姑娘的心路歷程,不僅一陣啞然,“……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 可不就不得了么,難得沒有警情,姜茶在休息室的床上翻來覆去,腦海里不停地回蕩著小姑娘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