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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秋娘站在柜臺后面,喝了今日不知道第幾杯茶,盤點忙碌也就算了,關鍵是門外還杵著一個身形高大、眼神銳利的年輕男子。 這人每日開門即進,打烊才走,今兒個布莊打烊早,卻因為盤點沒有熄燭火,人就站在門外不走。 每日既不搗亂,也不生事,只是偶爾幫個忙,剩下的時間就坐在前廳的角落里,抓一兩個沒長眼睛敢來調戲掌柜的混混,打跑幾個強買強賣的……活脫脫就是個盡職盡責的看店伙計。 洛秋娘見過尋常人十幾倍的各色人等,自然認出他是誰,也知道他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這么簡單,只看他總是挺直的肩背、滿是繭子和傷疤的雙手,就知道他受過常人難以想象的訓練。 這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受了蘇衡慫恿、騎馬奔襲下山表白的鄭鷹,當了十日的瑞和布莊免費伙計。 洛秋娘自從執掌布莊以后,每年除夕都忙得身心疲憊,平日裝出來的溫婉迷人,在布莊打烊以后就懶得再裝,尤其是今晚,整個人都顯出與往日完全不同的高效和暴躁。 鄭鷹極有禮貌地敲了三下店門:“掌柜的,從清晨起,你就沒怎么吃東西了,我給你買了些點心。” 洛秋娘滿腦子都是帳本帳冊帳平不平,只當沒聽見。 伙計們樂得看熱鬧,總是在忙完一陣能喘口氣時,看到窗外站得像木頭一樣的年輕男子,都在心里評價,樣貌不錯,性子也不錯,只可惜是個糙軍漢,配不上掌柜的。 今年的生意比往年更好,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帳冊和盈利,每年盤點完,伙計們和雜役都能收到份量不小的壓歲包,大年初一清早領回去就是好兆頭。 盤庫一直到臨近大年初一的丑時才全部完工。 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伙計們領了壓歲包都散了,作為大掌柜洛秋娘脾氣的暴烈程度又上了一個臺階,而門外的人影整晚未動,耐心好得讓洛秋娘抓狂。 洛秋娘打開一塊門板條,招呼道:“進來吧。” 鄭鷹提著食盒,走進布莊,向洛秋娘行了禮,然后把食盒擱在柜臺上:“請慢用。”然后就坐在前廳最角落的地方,仿佛是他家。 洛秋娘把食盒擱在銅爐架上烘著,用與平日完全不同的態度對著鄭鷹:“有話快說。” 鄭鷹從懷里取出桃木簪子,雙手遞到洛秋娘面前:“愿以此簪綰青絲,攜手共度。” “桃木?”洛秋娘沒有接過簪子,也沒有翻白眼,而是以一種格外凌厲的話音反問,“桃木辟邪,你當我是什么?” “家祖曾游遍大鄴天南地北,常說桃木辟邪寧神,令人睡夢香甜。本來家中還有許多拿得出手的東西,現在只剩這根簪子了。”鄭鷹說的是大實話。 “不要,拿走,”洛秋娘毫不客氣拒絕,“這是我拒絕你的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來,不要暗中跟隨。出去。” 鄭鷹收好簪子,躬身行禮,沒有半點怒意:“這幾日著實辛苦,請好好休息,告辭。” “你為何不生氣?”洛秋娘不明白,這明明是個驕傲的人,怎么沒半點脾氣。 “我來之前找了一個人詢問,他說,強扭的瓜不甜,被拒絕后要消失得徹底,”鄭鷹沒有半點隱瞞,“我向掌柜的表達心中情意,掌柜的看不上而拒絕,這并不丟臉。” “蘇軍醫說的?”洛秋娘在蘇宅見過鄭鷹許多次,他肩上總有黑色的鳥兒,也總是很有耐心地陪著姐弟倆。 “是,”鄭鷹毫不掩飾,“如果掌柜的還有什么想問的,可以一起問出來。” “沒有。”洛秋娘只想回去躺平在床,大睡三日。 “告辭。”鄭鷹消失得無影無蹤。 洛秋娘想起來,這人姓鄭名鷹,長著一雙鷹眼的年輕男子,讓人印象不深刻都難。 …… 鄭鷹沒有離開綏城,而是在馬車里窩著,等天光大亮的時候提著禮物去了蘇家小院。 大年初一,趙家姐弟倆穿著嶄新的衣服,在院子里幫蘇家三口掃雪,蘇伯拿著一串糖葫蘆,樂呵呵地看著他們:“你們蘇大伯說了,腸胃還沒完全好,這糖葫蘆就嘗個味兒。” “謝謝蘇二伯。”姐弟倆異口同聲地回答,掃雪更賣力了。 蘇伯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鄭鷹,仍然樂呵呵地迎進來:“喲,鄭家公子,新年吉祥如意。” “平安喜樂。”鄭鷹提著禮物,跟著蘇伯進了前廳。 廚房里,白霜落和蘇行遠正在包扁食,早飯是扁食煮面,象征“金元寶銀線”,預示著新一年財源滾滾,好事多多。 鄭鷹到井邊洗了手,然后直接走進廚房,互道新年祝福后,就很不見外地擼起袖子加入包扁食的活動。 蘇行遠一眼就看穿了鄭鷹不開心的內核,故作不知:“想不到鄭家公子還會做這種事情。” “蘇太醫,我是不是很能干?”鄭鷹使出臭不要臉的絕招。 “是,鄭公子年輕有為,還擅做家事,不知以后哪位姑娘能享此等福氣。”白霜落很自然地接話,她沒有做媒婆的心思,但能看到不錯的年輕人,心情總是很好。 “姑娘看不上,”鄭鷹實話實說,“讓我再也不要去見。” 蘇行遠和白霜落吃驚不小,鄭鷹的身份不低,竟然有姑娘如此直白地拒絕,忽然很想知道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