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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時清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什么變化。 他居高臨下地掃視過癱軟在地的段小雨,冷漠地拿起一旁的紙巾擦拭手上的污漬,一邊想去處理一下身上沾染的煙味。 結果他一轉身,撞見了站在門口的祁九。 祁九臉色不如何好看,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微垂著頭掃過暫時昏迷的段小雨,再緩緩抬頭看向晏時清,眼里只有痛楚。 晏時清的表情在這一刻,難得地出現了瞬間空白。 第101章 在下雨天遇見心軟又扭曲的神明 祁九與段小雨,是在去年的深秋遇見的。 那天也是這種陰霾天氣,雨要下不下,風吹得人心寒。 段小雨才離了職,在公司樓后面的垃圾箱旁邊蹲著哭,祁九過去,送了他一份溫熱的粥、一把傘、和一個大黃蜂的正版玩具。 他告訴段小雨,粥要趁熱吃,一會可能要下雨。 他還說,玩具給弟弟玩。 段小雨把粥喂了野貓,玩具給了弟弟,那把傘想扔,但是剛好下起了雨,只好帶回了家。 于是傘便一直留在了家里房間的床頭柜上。 亮黃色的傘,和祁九一樣,耀眼又生動,明媚得不像話。 后來聽說祁九不喜歡下雨后,段小雨經常會感到遺憾。 這種遺憾深入骨髓,叫他吃不好飯,睡不好覺整日郁郁寡歡,悲從心來。 他只能躺在床上,把傘打開合攏又打開,舉著對向天花板,神經病一樣,陷入一種惆悵的情緒。 他遺憾自己為什么這么不湊巧,名字里剛好帶了他不喜歡的雨字。 他遺憾,為什么自己這么不湊巧。 不湊巧沒能早點遇到他,不湊巧自己是個 beta。 祁九其實在之前就見過段小雨。 楊筱的工作間在公司最偏僻的角落,從窗外望下去,就只能看得見那片惡臭的垃圾堆,和每天中午都在垃圾堆旁邊吃盒飯的助理。 楊筱說,那個助理叫段小雨,跟了現在公司里脾氣最怪的臺柱子,天天被自己經紀人罵、被自家藝人打。 他說,這個助理家里還有個得癌的弟弟,于是再怎么苦都咬牙堅持下來了。 楊筱知道祁九心腸軟,專門囑咐過他少管別人的事,人多眼雜,別惹一身麻煩回來。 于是祁九像往常一樣,閉上了眼睛。 他是矛盾的復合體,既有慈悲為懷的心腸,又沒有拯救世界的能力。 他會心疼、會難受、會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所有苦痛,不知道該怎么辦時,于是像祁燕教他的那樣—— 躲遠點、閉上眼。 祁九在八歲之前,嚴格執行這一指令。 他的父親在隔壁市做高管,拿著高額工資給幾個董事會的做孫子,壓了一肚子怒火,隔三差五回來發泄在自己的妻兒上。 祁燕彼時甚至都還不知道 omega 保護協會的存在,只會算好他回來的時間,把祁九塞到小鎮最遠的鄰居家,然后雙手握住祁九的,笑著問他: 祁九,mama和你說了什么。 祁九也會和她學,開朗地笑著一字一頓回答: “躲遠點、閉上眼!” ...... 祁九嚴格遵循這一指令。 直到八歲生日那天,父親提前回家,祁燕遠遠地聽見了汽車制動的聲音,匆忙間將祁九關進了衣柜里。 這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祁燕是后來才反應過來。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丈夫大步趕來,在臥室里找到慌亂的她,上前給了她一巴掌。 啪嗒、咚咚。 祁九迷茫地聽著重物落地的聲音,手里還捏著三角狀的生日帽,并不知道這意味這什么。 衣柜被什么東西抵住,他費力推開一道縫,只看見自己的母親躺在地上,父親在踢她。 這是在干什么? 祁九無法理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眼睛越睜越大,雙唇在顫抖,心里被恐慌裝滿,淚水不受控地流了下來。 他不能發出聲音,他甚至連哽咽都要咽進肚子。 淚水糊滿臉畔,落進嘴里,他剛剛才吃了蛋糕,胃里是甜的,舌根卻苦得發麻。 這是他八歲的生日,他在五分鐘前還在和自己的母親嬉笑著拍照片。 到現在他卻看見祁燕甚至沒有掙扎,看見男人踢完了她,開始扒她的衣服,看著祁燕的腳被抓著,身體呈一個倒懸的形狀,及腰長發從地板、再到床上。 烏黑的、濃密的、像是逆流往上走的瀑布。 ...... 這是、在干什么。 祁九無法理解。 于是祁九的世界,從八歲這一年開始改變。 他驟地急切起來,像一條小獸,撞擊著衣柜的門。 完全沒有效果,他發出來的聲響甚至還沒有祁燕的頭撞到床板來得響。 他看到祁燕在哭,每發出一聲聲音便會被打一巴掌,于是她不敢發出聲音,只伸長手,遠遠地朝著衣柜的方向。 像是在求助什么、像是在遮擋什么。 祁九看得不真切,他的視野被淚水氤氳,從狹窄的縫隙里,勉強看見祁燕的嘴一張一合,反復念著什么。 她說: 祁九,躲遠點。 祁九躲不遠了,他已經縮在了衣柜的邊角。 他藏在這里,看自己母親八年來遭受的事情,看她精致的妝容被淚水抹花,看她像一條瀕死的魚,扭曲地掙扎,微弱地抵抗,絕望地告訴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