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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撐著的透明傘高高揚起,又被吹回兩人腳尖,水珠順著傘尖滴入積水,堪堪倒映出兩人的模樣。 祁九認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全身都在因害怕而顫抖,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他期期艾艾地問:“我能知道嗎?” 他迫切地想知道一點理由,能支撐著他向晏時清的方向倒戈,能在別人的質問中挺直腰板,說自己是站在晏時清一方的。 可是祁九殷切的希望總是在漫長的沉默中消散,他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撞進了晏時清眸中。 晏時清的眼里永遠冰冷而深沉,像一片永無盡頭的海。 他說:“別再提那個名字。” 針一樣細長的雨砸在手掌腳腕,帶來密集的痛感。 祁九的瞳孔放大,感覺聽覺在一點一點被剝奪,最后傳進神經中樞的,只有晏時清那一句: “也別再管我的事了。” 這天唯獨祁九沒有去柳河處。 餐桌的氣氛很尷尬,沒了祁九在,剩下的人竟然起不了任何一個話題。 周青先實在擔心,便提前回了教室。 祁九坐在自己的位置頭也不抬,筆尖飛快地挪動,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試卷上。 但他的樣子很糟糕,衣服半干,頭發成捋,身體在發抖。 周青先以為他在哭,掰著對方的肩膀使其正對自己。 祁九眼眶鼻尖皆是紅通通的,眼里像含了一汪泉,但是沒有掉眼淚。 他僅抬眼看了眼周青先,便很快癟著嘴垂下頭。 看起來像一頭難過的落水狗狗。 周青先在心底嘆口氣,揉了把他濕潤的頭發:“怎么了?” 祁九很半天才回應,聲音小心翼翼的,尾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 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一只很可憐很可憐的貓。” 他問,“我在向他喂食的時候被抓了。” “我還應該繼續救他嗎?” “我怎么知道。” 周青先語調平平,“我又沒有那種多余的同情心。” 但是又沒有無情到對一條落水狗狗鐵石心腸。 周青先在心里補充。 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遞給祁九,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煩了。” “說出來,讓我看看我這萬惡的資本家能不能幫到你。” 祁九覺得,晏時清好像在不自覺中成為了自己心里的結。 隨著兩人交際卻越發膨大的結,掛在半空,碰不到摸不著。 祁九認為自己能消耗漫長時間解開這個結,但他等不及了,也沒有機會再等了,只迫切地想要找到那把破壞這一切的剪刀。 于是他大致說清緣由,請求了周青先幫忙。 周青先動作很快,僅根據名字查到了楊崇錦的聯系方式與位置,并與其取得了聯系。 楊崇錦意外爽快地接受了祁九的請求,約其在放學之后見面,但僅允許他一人前來。 “我會假裝成你的司機,送你到目的地之后繞一圈馬上回來。” 周青先在車上向祁九叮囑,“我聯系我爹要了點保鏢,已經提前安排過去了。” “手機通話一直打開,在我聽到事情不對勁后會立馬帶人過來。” 祁九認真點頭,在燕城邊緣的城鄉結合部見到了楊崇錦。 18歲的楊崇錦在汽車修理廠打工,老早便在不遠處抽著煙等人。 一見祁九從豪車下來,楊崇錦先是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他,再殷切地伸出手:“小少爺好。” 他身上有一股很濃烈的汽油味,不知是在汽修廠工作太久,還是信息素所致,總之讓祁九很頭暈。 祁九拘謹地捏著自己的衣擺,不敢握他的手:“你好,我是為晏時清來的。” 一聽這個名字,楊崇錦便露出淺笑,推著祁九往汽修廠走:“我知道的,坐下慢慢聊吧。” 他說話時喜歡偏著祁九露出自己的左臉,有意要把右額上那條五厘米的疤藏住。 屋內的卷簾門拉了一半,臨時搭起的小木桌架在門口,上面早沏好一壺茶。 楊崇錦瞧見祁九縮在門外不敢進的模樣直嘆氣:“小弟,是我的樣子嚇到你了嗎,你怎么這么害怕我。” “我讓你一個人來也沒什么別的意思。” 他解釋道,“只是這內容多少有點私密,傳出去不大好。” 祁九背脊打得筆直,在靠近門的一側坐下,聽著楊崇錦絮絮叨叨。 “我兩年多沒聽過晏時清這名字了,在協會遇到他時他才十五歲,要不是他砸我那一下,我還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呢。” 祁九保持警戒,禮貌地問:“您和晏時清關系很好嗎?” “算好的吧。” 楊崇錦朝他的杯子里倒上茶,“他當時對誰都不熟,我和他住在同一個房間,交流自然多一點。” 他嘆一口氣,像是在惋惜:“我是真的把他當弟弟看。” 祁九一言不發,盯著順著杯壁往上攀援的霧氣。 楊崇錦似乎很久沒談論這些往事,話格外得多,啰啰嗦嗦地講起當年與晏時清經歷的每一件小事。 祁九不知為何,腦袋里一直嗡嗡作響,在模糊中感覺對方把同一件事說了第二遍之后才問: “您認識晏時清的舅舅嗎?” “他舅舅?我當然認識。” 他對祁九露出一個詫異而曖昧的笑容,“你也知道他和他舅舅的事,那話就好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