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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宣帝也沒想到自己怎突然不文雅了,硬撐著臉面一拍座椅扶手,“誰說使君魅惑朕了?誰說的?誰在造謠?!有使君在,朕前所未有地清醒圣明!朝堂之上朕做錯什么了?朕哪件事因為使君有所懈怠了?啊?!你們說啊!” 長老們屏息不語。 “一日日頑固不化道貌岸然聽風是雨自以為是,說的就是你們!”承宣帝生氣地站起來,“依朕看,就該讓你們把使君受的罪輪著受一遍……不,加倍受一遍,你們就明白了!” 蕭玉衡嚇得撲通一跪,“陛下息怒,此事是臣提出來的,長老們只是因規矩辦事,求陛下……” “你先別說話!” 承宣帝煩躁地一擺手,接著驚覺自己吼了蕭玉衡,立刻愧疚起來。但眼下又不好道歉哄他,那三個老家伙又越看越令人心煩,他索性走到蕭玉衡身邊緊緊拉住他的手,道:“你們聽好了,朕下旨,蕭玉衡從今以后不再是蕭家的人,這事完了!今后除了朕,沒人能管他!” “陛下……” 蕭玉衡大吃一驚,但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承宣帝強行拉走,塞上了回宮的馬車。 承宣帝仍在生氣,上車后也不同蕭玉衡說話,就彎腰將雙肘壓在兩膝上坐著,哼哧哼哧地喘氣。結果氣息越喘越急,最后似乎是因為沒什么能發泄的,突然抬手給了自己一一巴掌。 “啪”得一聲又重又清脆,蕭玉衡嚇壞了,連忙挪到承宣帝身邊,“陛下這是做什么?!” 承宣帝這才鼓起勇氣去看蕭玉衡,他瘦了,膚色也比從前憔悴暗淡,眼周還有烏青。承宣帝又疼惜又愧疚,撫摸著他的臉,“衡哥哥,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若非我不讓你回宮,就不會這么晚才發現,讓你受了這么多苦……我從前說過,不會再讓旁人打你罰你,我真沒用!”說著抬手又朝自己臉上去。 蕭玉衡趕緊拉住承宣帝的手,“誰說阿衍沒用,今日阿衍突然到來,氣勢洶洶擲地有聲,還穿著這樣瀟灑的衣裳,最后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我領走,就像話本中的俠客,英勇威武極了。” 承宣帝一愣,“真、真的?!” 蕭玉衡點點頭,“所謂英雄救……”自嘲地搖頭笑了笑,“英雄救美,大概就是如此。” 承宣帝心中一熱,將蕭玉衡抱在懷里,“衡哥哥,我心疼你。” 蕭玉衡執起承宣帝的手,一同放在自己將滿四月的微隆孕腹上,“其實當真不怪幾位長老,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此這般,我方能上不愧阿衍,下不愧蕭氏。” “衡哥哥,你總是想得很多,你的心思太重了。阿衍不許你這樣,太辛苦了。” 蕭玉衡明白承宣帝一時無法理解他心中的堅持,便不再多言,靠在承宣帝懷中,靜靜地環顧裝飾華麗的馬車四處,目光落在一個紅色錦盒上。 錦盒蓋上刻著字,因為位置的緣故,他看不太清,努力辨認,隱約是……贈衡哥哥。 明日是他的生辰,先前他說要參加族祭,故而不在宮中辦宴席。 但承宣帝什么都記得。 蕭玉衡心下了然,抬起下巴往角落處一點,“陛下,臣能看看那盒子嗎?” 承宣帝羞澀起來,忙道:“能、能。那、那上面的字是朕親手刻的,刻得不好,你別嫌棄。” 蕭玉衡笑著走過去,將錦盒鄭重地捧在手里,認真說道:“陛下莫謙,臣覺得很好。”回到承宣帝身側坐下,將錦盒放在膝上,“這個重量……莫非是硯臺?” 承宣帝點點頭,贊道:“你果真聰明。” 二人手扶著手共同打開錦盒,蕭玉衡眼前一亮,神色鄭重起來。 “這是……孔雀眼?” 承宣帝略顯茫然,“孔雀眼?朕只知道這是獻上來的珍品,想著你會喜歡,不想竟有名目?” 蕭玉衡點點頭,“人唯至靈,乃生雙瞳;石亦有眼,巧出天工。此硯所以名貴,乃因天生石眼。此眼青綠,極易誤作珊瑚鳥眼,然珊瑚鳥眼曈子處常帶一絲淺赤,其青綠又與眼前這等略蒙了青灰的不同,加之此眼略大,應當是唯有云潭硯坑紫星谷才會生長的孔雀眼。孔雀眼極為稀少,所生之處地勢險要,又極為脆弱,雕琢時極易損壞,當今世上,孔雀眼成硯大概不足十個。”撫摸硯身,目光悲憫,“此硯生成,背后有不少百姓血汗。” “……云潭硯坑?”承宣帝再一愣。 蕭玉衡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什么,窺著承宣帝神色,一個念頭漸漸成型。 當夜龍榻上,承宣帝親自為蕭玉衡紅腫的膝蓋上藥,心中的火氣又冒了上來,一邊揉藥油一邊罵:“欺人太甚!那群老家伙,真地就像、就像……” 承宣帝的表情突然變得謹慎尷尬,蕭玉衡試探道:“像什么?” 承宣帝頓了片刻,抹抹手上的藥油,起身走了幾步,長嘆一聲道:“朕想起顧重明,他當年批評那些頑固老臣,很有道理。” 蕭玉衡沒說話,承宣帝卻打開閥子就收不住了,“他說他不是真皇子,朕其實是信的。但沒有證據,朕不得不發落他。” 蕭玉衡將褲管緩緩放下來,輕聲道:“陛下,南征時機已至。” 承宣帝負手點頭,“嗯,朕知道。” “景、越、憲三國中,越國實力最強地盤最大,若能先滅越國,景、憲兩國自會隨之崩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