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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衡躬身送駕,那明黃色的背影比從前偉岸了,但微微晃著,顯得蕭索。 蕭玉衡回到寢殿,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他不認為發落純寧君有錯,但純寧君的話卻重重敲在他心頭,令他十分不安。 這些年他秉持的規矩道理,他果決自信所走的每一步路所做下的每一個決定,是確實對的,還是僅僅安慰到了自己? 譬如當初強逼承宣帝選秀,導致如今純寧君一尸兩命,他那情郎在劫難逃,承宣帝為此受辱,這些種種,是否是他之過? 他心心念念要輔佐承宣帝對承宣帝好,但那些好是否只是他一意孤行的想法,是否承宣帝不僅不覺得好,反而深深受其煎熬? 霎時間,蕭玉衡腦中一片清明,他猛然站起,踏著夜色直出殿門。 “君上要去哪里?!” 他未點任何侍從,一個快步向外行,侍從們趕緊追上來。 “本君去見陛下,你們不必跟。” “可是君上正在禁足……” 蕭玉衡停下腳步,眸色一暗,接著堅定道:“本君今日必須去。” 不顧勸阻,蕭玉衡獨自走上深宮長而曲折的巷道,每走一步,都不斷堅實著心中的信念。 未央宮外燈火輝煌,侍從站了一排。首領太監看清了從遠方而來的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迎了上來。 “君上您可來了!陛下要了一大壇酒,還將奴才們都趕了出來。哎,老奴本就想著若再不行,就去請君上……” 二人快步來到寢殿外,蕭玉衡脫下大氅交給首領太監,“陛下今夜有本君照看,你們退下吧。” 首領太監一躬身,感激涕零地退了。 蕭玉衡站在門外片刻,心中默念數次,終于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滿室酒氣,承宣帝趴在桌上,抬起醉得發紅的眼,“愛卿?你怎么來了?你不是……” 蕭玉衡緩緩走近他。 承宣帝苦笑,呵呵嘟囔道:“哦,你是怕朕難過,想不開,所以來勸朕……” “其實朕沒什么想不開的,朕又不愛純寧君,此事知道的人也少,沒、沒什么的……” “朕甚至、甚至覺得他挺有勇氣。闔宮君秀,數他最有勇氣。畢竟、畢竟是朕先對不住他們,明明將他們娶來,卻又晾著他們,明晃晃地說著朕看不上他們。正如他所言,比那最低賤的奴仆還不如……他、他心中幽怨,也、也很正常……” 承宣帝兩眼發直舌頭發硬。 “二人成婚,不就是圖個相親相愛相見相依么?若沒了這些,縱然有響亮的封號、貴重的權位、享用不盡的錦衣玉食,也沒什么意思。朕、朕也是這么想的。” 蕭玉衡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 承宣帝呵呵笑了兩聲,“所以朕最初聽說此事的時候,甚至、甚至還想過不如就此放了他,讓他與他的情郎天涯海角雙宿雙棲去,反正、反正也礙不到朕什么事。只是、只是朕知道,朕是帝王,不能隨心所欲,更不能開此先例,所以、所以朕才……” “愛卿,你說朕是不是太好欺負,太蠢了?”承宣帝的聲音變了調。 “純寧君那樣辱朕,朕竟然還想放他!朕真是有病!”承宣帝站起來,破口大吼。 “可是、可是朕確確實實又覺得……”喝暈了的承宣帝抓住蕭玉衡,幾乎要哭出來一般,眼巴巴望著他,“又覺得在這世上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真心相守的人不容易,所以、所以純寧君的心思,朕其實能懂、真地能懂……” 承宣帝扯著嘴角笑起來,轉過身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愛卿你說,朕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瘋了……朕知道,你是來勸朕別傷心的,朕知道、你、你不用說……” “不是。”蕭玉衡突然道。 承宣帝一愣,腳步停下了。 “我并非來勸你不要傷心。”蕭玉衡走到桌邊,捧起已空了一半的酒壇,“我來陪你飲酒。” 承宣帝回頭,不是很懂地望著他。 蕭玉衡舉起酒壇,極為不擅長地使勁兒灌了幾口,微微蹙眉后,用華貴的衣袖一抹唇角。 承宣帝的臉色變了,頭腦也清醒了。 蕭玉衡提著酒壇上前,注視著傻了的承宣帝,“我來陪你飲酒,阿衍。” 承宣帝大吃一驚,渾身發抖,“你、你叫我什么?” 蕭玉衡笑了,那是一種在他面上極為少見的,完全脫去了謹慎與收斂的瀟灑肆意的笑容。 他一手提著酒壇,一手輕輕放在承宣帝腰間,“衡哥哥這般喚你,你不喜歡么?阿衍。” 承宣帝吃驚地張開嘴,下一刻便是滿口濃郁酒香—— 蕭玉衡漂亮的唇主動壓了上來,繼而舌尖相抵,氣息交換。 第37章 傻皇帝犯下大錯 第二日承宣帝上朝, 渾身酒氣面容疲憊雙目通紅極為狼狽。 他不知階下的朝臣是否能聞到看到,不知不久后是否就會有言官上折子批評勸導,他現在無心想這些,他時不時地走神,連朝臣的稟奏都要再問一遍,并努力凝神才聽得進去。 因為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夜,想起那個與從前判若兩人的蕭玉衡。 那時他已有醉意, 滿頭疑惑昏昏沉沉,他以為一切都是假的,是做夢。蕭玉衡在禁足, 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無視圣旨前來找自己,怎么可能說出那些自己夢寐以求、但恐怕打死蕭玉衡他也不愿說的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