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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覺得這僧人有些神神道道。 “忽然不想見了,”看著小伙伴興致勃勃的模樣,“所以,不恨?” “不恨。”他搖頭,臉上的傻笑因為他此刻的言語,如被陽光籠罩,“都說學成文武藝,買與帝王家,如今你是帝王,我自然要買予文武藝給你,然后像是小時候那樣,你做主君,我做副將,成為千古佳話。” 小時候的天真之語,孤沒想到他還記得。 “殿下,恨一個人太累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也放下,這天下這么大——” “何必僅拘泥小家。” 第87章 紅塵 ... 何必拘泥小家啊…… 直至剛才放在小伙伴面前的茶完全冷透, 孤都在想他這句話究竟是何意。是看透了孤這么多年的瘋狂, 還是僅僅因為這么多年顛沛流離有所感悟。 大殿的門被再次推開, 踏入燭光之中的是一雙破舊的草鞋,被洗的有些發白的袍子裹在身上, 身形消瘦又病態,蒼白的面色讓人擔憂他會不會下一秒就一口氣沒喘上來, 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然而他的五官精致,若不是臉頰上凹進去的腮部突兀又顯眼, 這人應當是個美男子。實際上孤當年見到他的時候,他也的確是個美男子。 孤沒見過誰身上如他一般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就好像孤沒見過他這樣總是弄不死的人。 大哥哥的身手在影密衛之中是拔尖的,雖然在他的映襯下顯得其他人比較無用,可影密衛想要殺死的人, 他還是第一個沒在一月內變成短短幾個字的:“現在你見到孤了,可以轉身去死了。” 對他, 孤很難有好的感官。 只要看見他, 就會想起父皇決然的背影, 被掀翻的銅盆,被冠以‘野種’的絕望, 還有母后在阿姐懷中痛哭的模樣。 孤才不在乎他和母后究竟有什么樣的故事,只知道他是孤所有苦難的根源。 “太子殿下, 多年不見。”他雙手合十對著孤彎腰行禮,“如今您已經成長為皇帝陛下了呢。”淡淡的笑意,好像他不知道孤想要弄死他, 而是真的很久沒見的故人初次見面,對彼此這些年的作為作出肯定。 “你若是想要虛禮,就老老實實地給孤行磕頭大禮。你若是不想虛禮,就干脆連這個彎腰打招呼都不要做。孤看見你這張臉,覺得虛偽。”沒由來的就覺得特別的火大,往日的良好修養都不知去了哪里。 雖然過去孤的修養也沒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那草民就不拘俗禮了。”光頭僧人臉上全無尷尬之色,他很自然的向前邁步坐在了孤的對面,“這么多年不見,殿下可好?”他將原本翻扣的茶杯擺正,自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端起茶杯看著孤。 看著他帶著微笑的臉,孤就覺得有一股莫名的邪火從內力往外竄,想要燒死他:“孤好與不好,與你何干。”死死地盯著他的面容,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頰,看著他依舊如當年那般如海蘊藏著千萬未知的眼眸。 他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好,孤如此咄咄逼人的情況下,他還是那樣如與舊友斗酒詩書般的自在愉悅:“殿下畢竟是故人之子,這么多年不見,如今孤人不在,自然想要問一問殿下這些年過得如何。” 孤的火氣隱忍代發,然而還沒等孤真的重發發泄出來,就聽他的后半句自然接上:“如此,等草民去尋故人時,才有話與她講。” 他說的自然又坦誠,如心底之音。準備爆發的話語就這么被他一句話堵在了嗓子口,進退不得。他看著孤的眼睛,眼底沒有躲避也沒有愧疚,真的如他所說,像是一個旁觀的人,坐看世間風云變幻。 “故人?怕不是相好的吧。”有些傷口揭露開便是傷人傷己,可是看著他的樣子,孤就是忍不住。 “為了自己的快活一夜春宵,良辰美景過后拔吊無情,扔下她一個人承擔這些。多年后還頂著個‘得道高僧’的身份去看她,說著什么都是為了你好,祝你幸福之類的話語,再一次轉身離開。” 越說越氣,母后痛哭的聲音回響耳畔。 這么多年孤無法釋懷的不是母后留了孤一人在這世上,不是父皇對著孤無情的背影,而是母后她在最后盼著的,念著的,想著的,求著的,不是孤是否安好,不是孤前途平順,而是想要再見一見,哪怕是奈何橋上等待百年,哪怕是需要跨越山川河流,只要能再見一見他就好了。 來世愿做他手中經綸,被他撫摸轉動。 她將孤,置于何地? “你的心,早早的喂了狗吧。” 然而他卻笑了:“殿下如此有精神,草民就安心了。”他微微仰頭,將茶送入嘴中,“貧僧也曾年少無知,對這天下狂言世人才有十斗,貧僧獨占五斗。那時狂妄,覺得美人、美酒、權利與金錢,都合該是貧僧的。” “如今遁入空門,才知無知造就了當初的無畏。”他話鋒一轉,整個人身上的氣息也發生了變化,“如今殿下的模樣,有幾分故人的狂妄了。”笑的很欣慰,如同孤的長輩,對孤所做出的事情感到驕傲與自豪。 可他是誰啊,如此對孤:“收起你這幅虛偽的模樣。” 有幾分故人的模樣?像他么? “殿下誤會了,”端著茶杯,垂眼看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貧僧這次前來,是自知大限將至。去往西天之前,想要與殿下說一說當年的事情。貧僧這么多年行遍大江南北,兒時的誓言,也算是實現了大半,最后那么一點兒,像在臨走前,告與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