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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是替朕去看一看, 這山河真正的模樣吧。”那是阿骨與我最初的期望,不是這高高在上的陰冷皇座,不是這天下人都需要仰慕的地方。只是小院子的生活磨滅了太多的東西, 如今阿骨也要被抹去了。 影衛沒說話,他跪低垂著頭,像是朕站在皇座之上看見的那些棋子,只有發頂:“為虎作倀也已經有五年了,不為世人所熟知,不為世人所了解。可曾幾何時,你們是曉帝手中最鋒利的刀啊。” 這話倒是影起了對方的共鳴,不過卻是反向的共鳴:“不過是一把弒主的刀而已。” “說的你仿佛就是幾百年前那捅入千古帝王胸膛的刀尖一般,才不過四十,不要說的仿佛活了幾百年一樣啊。”影衛不說話了,他沉默的跪在黑暗處,細細看去竟像是一尊石像,一如過去所有朕呼喚他的夜晚,不抬頭,不逾越。 真的是可惜了一把好刀啊:“等朕死后,去看看這破敗山河吧。就當是替朕積些功德,好讓朕也能托生到一個不需要這么費心勞力收拾爛攤子的地方去。” “陛下既然信佛,又何苦做這些事情。”他指的什么,朕非常清楚。朕來到這個世界上即將二十年,他也陪伴了朕近乎二十年。如果說阿骨是朕的半身,那么影衛便是如其名,是朕的影子與護衛。 若無他,那小小的院落中,便該有三棵埋骨的樹了。 不……或許一棵都沒有。 “真的是要死亡了,很多被遺忘的事情,就蜂擁出現在了回憶之中啊。”看著院子中被暴風語捶打的梧桐樹,“將軍無論怎么處理,都隨他去吧。等著他們xiele憤,朕就會被遺忘,那時……” 這場暴雨下得很大,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有這么大的雨。如果真的有,那么可能又是一次天災。不過這次就真的與朕無關了,待到匈奴破城,亦或者是大將軍帶兵勤王,這江山的主人,已經不是朕了。 “……替我收斂尸骨吧。” 影衛沉默的跪在那里,他似乎說了什么,被大雨掩蓋。 隨著單于大軍的步步緊逼,很快帝都告急。北方軍的精銳早就被將軍帶著南下鎮O壓O亂O民,剩余的軍隊若能夠與單于抗衡,早就將他們擋在了邊界,又如何會放入中原。西方軍主力大概是收到了朕的消息,不再負隅頑抗。 南方軍現在在和大將軍忙碌同樣一件事情,這次水患本身就給他們的影響不小,有哪里來的力氣支援。至于東方軍,他們在海戰上無人能敵,卻擋不住內陸戰爭多是馬上殺敵,沒有河流縱橫船只供他們施展。 于是變成了現在這幅進退不得的模樣,打不過卻也仍有一拼之力。 只是朕……并不怎么想拼一拼。 朝堂上的武將亂成一團,朕還是第一次知道沒有了文人之后,這群武將就和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名義詞上的,并不是實際的動作:“所以往日你們到底是怎么劃出軍O隊,和別人打仗的?” 與武將交流的好處,大概就是他們說話直來直往,不會出現知呼所以然,也不會有各種大道理。他們只是精準的抓住那個疑問句,然后告訴你答案:“當然是跟著陛下走啊,陛下告訴我們要找誰要糧要錢,然后我們去要啊。” 所以你們往日爭得那么激烈,根本就是當初討價還價習慣了吧,虧著朕還以為文人武將不是一路人,彼此認為對方是文弱書生和無腦村夫。 有點兒小可惜,雖然他們這個龍O臀拍的特別好,但是如今已經空空如也的國O庫,沒什么能夠嘉賞他們的了。而朕又不傻,在這個時候給他們升官加爵,等到了新朝,將軍恐怕繞不過他們,留也不是放也不是,徒增尷尬。 都是好孩子,何必呢。 越到最后就越是懶惰,已經連最基本的表象都不想去偽裝了:“那就這樣吧,大家收拾收拾準備跑路吧。”靠在龍椅上看著武將,因為已經無法達成上早朝的規模,這就成了小小的聚會,在花園,還是影衛的建議,天氣尚好出來曬曬太陽。 今天是個陽光天,不然朕才不會心甘情愿的被影衛從窩里扒出來,和這群無趣的男人聊天呢。 “陛下……”其中一個相對年老的將軍沉默片刻,“其實我們只需死守,待將軍……” “算了吧,等將軍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天氣真好啊…… 只要想到即將到來的結局,整個人就越發沒有干勁兒了。這個世界太過于無趣了,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只手所cao控,朝著應有的軌跡前進。 朝堂的帝王如果不明,那么王庭就會頹敗。最后一根稻草壓垮這座大山的,也一定是昏君。亡國之故并非一人之錯,乃是幾代積累下來的罪責,不過史書潦草幾筆將這功過都蓋在了最后終結的那人身上。 當明君上位,王朝持續百年,這江山兜兜轉轉,便又是一個新的輪回:“再說了,不就是上前線么,見一見單于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啊。” “陛下三思!”似曾相識的齊聲高呼,卻沒有噗通如推麥子一般的跪地。 他們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他們希望朕不要御駕親征是因為利益還是為了勝利?他們是認為朕會在戰場上指手畫腳還是因為他們要私通外敵?一個個猜測下意識的在腦海中游走,最后化作了自嘲:“三思過了。” “想了想朕有可能死在外面,果然還是好好的在這里呆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