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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業已成魔在線閱讀 - 業已成魔 第20節

業已成魔 第20節

    謝太初打開那個小瓷瓶,從里面蘸了些凝固的貂油,涂抹在趙淵紅腫的地方,輔助以體內罡氣,緩緩揉搓,推著那些青紫淤血的地方。

    于是手上硬痛發癢的感覺終于略微緩和,還溫暖了起來。

    比這兩個月來都要好過。

    謝太初推拿結束,看了看他垂下的眼簾在微微顫抖,似乎并未曾生氣,這才道:“殿下知我略通醫術,容我過去問診。”

    趙淵剛要說什么,那姑娘已經連連叩首:“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謝太初站起來,問他:“我去了?”

    似乎他不同意,便不去。可那姑娘還跪在地上,殷切看他著急哭著道:“求大爺發發慈悲吧。”

    他能說什么?

    能拒絕嗎?

    趙淵怔怔地,張了張嘴,便聽見自己說了聲“好”。

    那姑娘眉眼已展,又哭著謝恩。謝太初已攙挽她起來,對她說:“莫多禮了,帶我去你家中。”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趙淵道:“真人。”

    “殿下還有什么囑托?”

    趙淵沒有看他,只說:“這孩子家中清貧,想必周遭居民都是如此。新年就在這幾日……你將昨日那豬rou帶過去分給鄉鄰吧。”

    這已是這兩日來,趙淵最溫和日常的語氣對他說出的一句話。

    “好,我知道了。”

    謝太初只覺悅耳,欣然領命。進庫房,用劍切了一片rou留下來,剩下的才扛了隨那姑娘出去。只剩下趙淵在院子里發呆。

    那一小罐貂油,在他手心里放著。

    是謝太初連夜來回的心意。

    細心體貼的一如既往。

    可如今,已明知他的大道高不可攀,自己的未來又在另外一個方向。

    如今兩人形同陌路,這般的心意便太沉。

    那瓷瓶在手心,沉到接不住。

    guntang難受。

    “何必呢……”趙淵悵然若失道。

    *

    這樣的悲春傷秋并沒有持續多久,也許只有一瞬。

    趙淵不得不為趕工而放下這份情愫。

    他一邊整理羽毛,一邊等待謝太初回來。沒過多久,便有人來,他抬頭去看,就見張亮堡駐兵把總張一千急匆匆帶著看守邁進門檻來。

    趙淵連忙放下簸箕,躬身行禮道:“張將軍見好。今日不是收繳羽毛定日,不知將軍來此何干?”

    張一千一臉怒容,站定負手嚷嚷道:“淵庶人,你敢偷本把總家里的豬rou?!好大的膽子!”

    偷豬rou?

    謝太初扛回來的豬rou……是偷的?

    凝善真人偷豬rou???

    這個沖擊有些大,以至于趙淵腦子里一時空白。

    見他不答,張一千以為他心虛,又罵道:“不敢回話了吧?本把總自問對你不薄,活計都只派了最清閑的。每天一日三餐供著你,還給你地方住。你竟然不知道感恩,為了吃口豬rou,本吧總家里的東西也敢亂偷!”

    便是貶為庶人,每天為了一口稀粥拼命,也從未想過竟然有一日要與人為了一塊兒rou的事一爭長短。

    趙淵竟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來人!給我搜!”張一千嚷嚷。

    那倆看守應了聲是,便開始在屋子里搜,片刻就提了庫房里那片rou出來。

    張一千一看rou炸了,跳腳道:“昨夜里我派人找了半宿,剛睡醒聞到整個張亮堡都是燉rou香。人都說是京城里來的大貴人樂善好施,果然你是你偷的!呸,不體面!不講究!不要臉!”

    看守幸災樂禍:“大人,咱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憑什么京城的庶人就要受優待啊,給了口糧還不知足,還敢偷把總家的豬。要我說就該在捆在村頭壩場上示眾。”

    “對對對。賊人就該用杖打了,捆在村頭示眾!”張一千怒氣沖沖說,“來人!給我把他——”

    他話音未落,自斜里,便有一柄長劍抵在了他喉嚨上。

    謝太初緩緩上前,面色陰沉,帶上了幾分趙淵從未見過的邪性。

    “你說什么?”他問,“再說一次。”

    張一千傻了。

    脖子上那劍氣仿佛已經刺頭他的皮膚,讓他肌rou發痛。

    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卻還不知道收斂,抖著聲音說:“你、你什么人!我可是張亮堡把總張一千!”

    “我是他夫——”謝太初看了看趙淵,怕他不喜,改了口,“我是服侍殿下的道學侍講。”

    張一千一聽什么“侍講”膽子又大了。

    “他偷我豬rou!偷人財產,該不該游街示眾?!”

    “豬rou是我從你后院拿的。”謝太初道,“也留了玉作為交換,又留字致歉,并不算偷。”

    張一千笑了,從懷里掏出傾星閣的玉牌。

    “你說這個?!”他質問,“這么個破玩意兒!玉里雜質一堆,我家師爺看了,拿出去當鋪都叫不上價,能給你二十文錢就不錯了。我那豬rou多少錢啊?你要不要臉,這也好意思叫做交換?”

    他把那玉牌奮力扔出來。

    昔日樂安郡王與如今的凝善真人,就眼睜睜看著那象征著傾星閣的玉牌掉在水缸里,咕咚一聲,沉到了底。

    謝太初:“……”

    第22章 啟明星

    張一千瞧見謝太初的黑臉,只覺得心頭痛快,叉腰嘲諷道:“被本大爺戳穿了吧。哼,你們這些招搖撞騙的牛鼻子道士!來人,給我把他——”

    他話音未落,自家師爺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老爺!將軍!”師爺一把抓住他胳膊。

    “干什么呀!”張一千生氣,“沒看我這兒要抓偷豬賊嗎?!”

    “您、您聽我說……”師爺看了謝太初一眼,顫抖著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張一千狐疑。

    “真的?”

    “真的。”

    張一千推開謝太初,走到水缸旁邊自己彎腰又從水缸里把那塊兒玉牌撈了出來,簡單的說了一個字:“走!”

    下面兩個看守不明所以,跟著張一千和師爺便撤。

    “大人。”謝太初喚他。

    “嗯?”

    “玉牌本身確實不值錢,然而大人可用此玉牌在寧夏鎮上進寶齋換取紋銀五十兩。”

    “進寶齋?那個跟關外做生意的大商號?”

    “正是。”

    張一千更有些疑惑了,一句話沒說帶著幾個人急行出來,走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看看手里那玉牌。

    “這玩意兒真是那個什么傾星閣的信物?”他問師爺。

    “是啊!我之前就覺得眼熟,上面北斗七星什么的,玄乎的很!忽然就想起來了!”師爺道,“上次去金公公府上請安,他給咱們不是也看過嗎?說寧王殿下……不對,說太子殿下是傾星閣算過的天命之子,還把傾星閣的標志拿出來看了。您都給忘了啊?”

    張一千腦子一片空白。

    監軍太監金吾聽說是京城寧王身邊紅人舒梁的嫡系。

    每次去金吾府上問安不過是跟著其他官員一并去的。

    說幾句吉利話,向寧王表表忠心,就能拿到了一筆不菲的貼己銀,哪里還記得這些破事兒。至于順天府里誰跟誰斗,誰上了高位,誰當皇帝……這些飄渺的權力更迭真不如兜兒里那幾十兩銀子實在。

    想到這里,他嗤笑一聲。

    “管他媽什么傾星閣傾月閣的,偷了老子的豬rou是真。他不是說能換錢嗎這垃圾,你這樣,差人拿著去寧夏鎮進寶齋里換銀子。換不到銀子,老子再砍了他不遲。”

    *

    張一千所言普通人難以聽見,謝太初倒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面無表情收了長劍,從門口石板上撿起幾只貂,將它們掛在庫房外的麻繩上,又拿出貂皮晾曬。

    “那小丫頭叫狄英,爺爺狄邊平是苑馬寺牧軍,任職監副,管這寺中軍馬進出、飼料囤積等事宜。”他邊做活邊對趙淵道。

    “……既然是朝廷命官,又是軍戶,為什么還幾乎凍死餓死,生病了都無力醫治?”趙淵詫異。

    “朝廷財庫虧空,連京中官員的祿米都發不出來。更何況邊陲這些軍戶。”謝太初道,“太祖時雖提出以軍養軍的路子,給軍戶們撥劃了屯田,戰時為軍、閑時為農……只是……一個軍戶十畝地,又多有戰亂天災,靠著貧瘠的邊疆凍土,怎么養得全家上下?宗親、士大夫吞田并地并不止于富饒之州府,軍戶便逐漸也沒有了地。”

    趙淵沉默片刻,低聲道:“是我眼界淺薄了。”

    謝太初沒有答他這句話,待收拾了院子內的雜物,又取了水洗凈雙手,這才半蹲到趙淵面前,似乎又要為他推油揉搓手指。

    趙淵一瑟縮。

    謝太初的手便落了空,在半空捏了捏,收了回去。

    “謝太初,你應留在順天府,幫趙戟治理天下頑疾。我們已是陌路人,不必再見。”

    謝太沉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于殿下命數上還有虧欠,緣分未盡。若此時放手,與修行之道不合。”

    趙淵怔忡,接著忽然笑了:“原來是這般?原來是為了真人的道。”

    “……是。”

    “是不是兩不相欠之后,真人就可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