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已成魔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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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趙淵經脈已被我再斷。連帶右手腕處亦然。”謝太初又道,“他今生絕無再站起來的可能。王爺若不信可請醫者一試。” 大亂之后哪里找得到醫者。 “若無傾星閣之言……王爺可曾想過?”謝太初再問寧王,“無論王爺未來開辟何等盛世,后人提及王爺,與夏桀商紂同列,可甘心?” 此話一出,寧王終于動容。 他開口道:“趙淵可以放。” 舒梁驚呼:“王爺!不可!” 寧王抬手阻攔舒梁勸阻,道:“趙淵褫奪封號,降為庶人,驅逐出京,入慶地,禁足于寧夏衛,終身不可離。而你……” 他看向謝太初。 “隨本王回京,封真人,撅升二品誥命。” 謝太初作揖謝恩。 然后他轉身,撩袍子半蹲下,將趙淵摟在懷中。 趙淵猶如受驚一般顫抖掙扎起來。 “殿下莫怕。”謝太初低聲對他緩緩道,“我是謝太初,來接殿下、接殿下——” 趙淵聽見了他的聲音,抬眼看他,曾經明亮的雙眼此時變得死氣沉沉,血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落在了謝太初的指尖。 他修無情道,許多許多年以來,心似古井無波。 一個人的命運,一個人的際遇,一個人的顛沛流離,不過是這大千世界的一個氣泡,從歷史的巨浪中翻起,接著便悄無聲息的破碎。 不應該也無暇為此駐足悲戚。 可那滴淚,似乎帶著炙熱的痛,卻在這一刻,真真正正的滴落在他心尖,讓他的心臟驟然一頓。 謝太初抱著趙淵的手緊了緊,堅定道:“我來接殿下回家。” 第13章 冰封 天邊開始發亮的時候,行在大營終于塵埃落定。 蔓延上天壽山的火燒過了山頂,已經往山林深處而去,只剩下滾滾濃煙可以從大營處觀望到。 只是不知道為何,霜降后竟然下起了雨,開始淅淅瀝瀝的,落在地上變成了冰。很快雨慢慢成了雪,雪又頃刻鵝毛大小,漫天飛舞,半個時辰之內行在已然銀裝素裹。 雪中有錦衣衛持傘送舒梁歸來,待到帳下,舒梁作揖行禮道:“王爺,雪一起來,那翻過山去的火便被撲滅了,更不曾驚擾祖先陵寢。” 寧王站在賬門出,負手而立,皺眉仰望天壽山,過了片刻道:“天壽山少雨,偏偏就下了雨。霜降又未夠嚴寒,偏偏又起了鵝毛大雪。連老天爺都眷顧本王,本王繼承大統,是眾望所歸、天命使然。謝太初果然還是有些本事的。” 舒梁諾了一聲,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什么話別吞吞吐吐的。”寧王道。 “……奴婢斗膽問詢,王爺正要放了樂安郡王嗎?”舒梁問。 寧王瞥他一眼:“何意?” “賢帝血脈中,太子一門已絕,可肅王府還有趙淵一人。”舒梁道,“王爺這些年來低調隱忍,步步為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絕不是僥幸縱容。讓奴婢看來,趙淵這個人就算四肢全廢也萬萬不可放過。” 寧王沉默。 舒梁又躬了躬身,更恭敬道:“所謂一時火起,最佳滅火的時候,便應在火苗之時。若再容他燒上幾分,變成火勢……一如這天壽山昨夜大火了。” “我已與謝太初有了約定,又怎么好更改。”寧王突然道。 寧王這話說得仿佛是推卻,可仔細琢磨意思推卻中又帶著幾分慫恿。 舒梁笑了笑,垂下眼簾委婉道:“王爺未來是天下共主,一言九鼎、一諾千金。這樣的事情合該奴婢來辦。” 寧王不置可否,倒開口囑托道:“往寧夏衛去一路千里,荒郊野嶺之地甚多,天命無常,悄無聲息地也怪不得誰。只是若入了寧夏衛,便進了眾人眼目之中,還是得好生照顧才對。” “是。”舒梁應了下來,躬身退出大帳,快步行至柵欄十二親衛駐地處,左右一看,并不見沈逐身影,便喚了今夜當值的總旗范宏。 “沈逐呢?” “沈爺帶著北鎮撫司的人回延壽寺了。”范宏道,“他說那邊兒吃緊,快馬去了有一個時辰了。” “趙淵被安排在了何處你可知道?”舒梁又問。 范宏撓了撓頭:“還能住人的帳就那幾個,剛出來的時候謝道長把人直接帶到自己帳里去了。” 舒梁皺眉:“你招呼下面,找二十人與我同去。” “是!” 舒梁在雪地中走得極快,不消片刻已帶著二十錦衣衛抵達謝太初臨時就寢營帳前,道:“凝善道長,咱家叨擾了。” 謝太初帳簾半掩,內里并無聲音,舒梁皺眉,命身側錦衣衛掀簾子。果然帳中無人。 舒梁眉頭緊擰,對身側錦衣衛道:“速去請韓傳軍大人。” * 趙淵在做夢。 溫暖的體溫和熟悉的懷抱讓他意識起起伏伏、朦朦朧朧。 耳邊傳來房屋燃燒、梁棟倒塌的聲響,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夢中的自己雙腿健康,站立在肅王府外不遠處,眼前的肅王府燃起通天大火,火舌吞噬了肅王府的牌匾,門廳,亭臺、樓閣、父親的鎧甲、哥哥的長弓、母親斑駁的妝奩,水榭前那棵垂柳、還有上面那窩燕子…… 沒有人在他的夢里。 卻血跡四濺。 回家? 哪里還有家? 他站在血泊之中,雙腿無法移動,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一切過往,都成灰燼,化為塵埃,被吹散在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從噩夢中驚醒的那一刻,耳朵里依舊是鼓噪的燃燒聲,……漸漸地,燃燒聲凝成了現實中的聲響,那是寒風呼嘯的聲音。 趙淵被謝太初緊緊包裹在披風中,又被人面對面環抱在馬前身前。 謝太初座下快馬一路狂奔,沿著山路往北延壽寺而去,雖然一路疾行,可他已察覺趙淵氣息已變。 “殿下醒了?”他問。 懷中之人并未答話。 謝太初仔細凝視前方,即將西沉的月在烏云后只有一個朦朧的影子,唯有腳下之路隱約可見。 謝太初一面冒險疾行,一面對懷中之人說:“寧王這個人反復無常、言而無信,卻最愛標榜自己如堯舜賢君、禮賢下士,今日當著眾人的面被我說動了心,回頭冷靜下來定要想辦法再取殿下性命。剛才巡防換崗松懈,我便乘機帶殿下離營。” 雪下得更加猛烈,凜冽的風將大片大片的雪花投擲在謝太初的身上,他頭頂風帽已積上雪,連眉毛和睫毛上都是積雪。 唯獨懷中趙淵并不曾沾染上風雪,只有肩頭略有些濕冷。 謝太初沉思片刻又道:“想必此刻舒梁一定發現端倪,并派出騎兵追擊。如今還是得越過延壽寺的北鎮撫司兵防……然后……先入慶地、抵寧夏衛。到了寧夏衛圈禁之處,殿下則遵從了所謂自寧王轉達的‘皇上口諭’,至少性命無虞……屆時再做打算如何?” 懷中之人一動不動。 若他大哭,若他崩潰,若他恐懼、若他憤怒咒罵、癲狂無狀……似乎任何情緒都比這般的一片安靜來得好。 謝太初在疾行中恍惚想起了過往的零碎片段。 ——太初,我有好東西給你! 那個手捧心愛之物的樂安郡王,那個眼中盈滿情意的煙火氣十足的年輕人……仿佛被這萬千風雪冰封。 山路崎嶇,并不好走。 馬蹄印記剛在雪中踩踏出來,便頃刻被后面的雪所掩蓋,又行兩刻,遠處出現一個橘紅的亮光。 ——乃是延壽寺頂寶塔上的永明燈籠。 話音剛落,黑暗中有人道:“何人在此?” 謝太初回眸去看,從山路那頭沈逐緩緩而來,他在這里似乎等了有些時間了,身著的比甲上雪已凍成了冰,隨著他移動,一塊塊的碎裂落在地上。 沈逐走得近了,仰頭看謝太初。 他渾身殺意,帶著幾分血腥氣,連謝太初下馬兒都忍不住退后嘶鳴。 謝太初安撫地拍了拍馬脖子。 “沈緹騎不在寧王殿下身側侍候,怎又回了這延壽寺?” “道長去往何處?”沈逐反問,“還帶著此人。” “不放心旁人,親自送郡王去寧夏衛。”謝太初道,“你且替我向舒梁轉達,待郡王在寧夏衛安置妥當,我必歸京城。” “趙淵已褫奪封號,哪里還有什么樂安郡王。”沈逐已握刀柄,“我既是延壽寺守備,便不會放一人自延壽寺前路過。” 謝太初淡然一笑,垂眸瞧他:“沈緹騎話放得狠,可未曾見任一駐兵?怕是早就找了借口屏退了左右,一人在這里等他吧?” 沈逐沉默片刻。 身上殺意漸淡。 “寧王不會放過他的,這一路定還會有追兵。再然后就不會如延壽寺這般好對付了。”他說,然后緩緩退開一步,讓開了大路。 “走吧。”沈逐別過頭去,看向遠方,“將士們很快就回來了。” 謝太初也不多話,抱拳道:“多謝沈緹騎。” 他引馬前行數步,又聽見沈逐喚他:“凝善道長。” 謝太初回頭:“沈緹騎還有何事?” 沈逐問:“我曾聽探子密報,您與趙淵說過,我似有大劫難又似有大功德降身。想求個明白。所謂大劫難是什么?大功德又是什么?” 他的身影在風雪中若隱若現,雪與夜混雜成黑白紛亂的色澤,幾乎要將他吞噬。 “大功德又是大劫難。大劫難亦是大功德。”謝太初道,“命中注定,避無可避。只在一念之間。” “如此……”沈逐頓了頓,“請凝善道長善待我的、我的……兄弟。” “我會的。” 此次謝太初甩鞭驚馬,馬兒箭一般的飛馳出去。 身后的沈逐終于被黑暗吞沒,消失在了遠方。